小院里，一阵微风吹过，引得茂盛青松树叶抖动，发出轻轻的簌簌声。
陆远恒明显有些意外陈耀东的赞许和认同，一时沉默无言，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时，在他身旁的方翠钰大概听懂了意思，猜到了来意，忙给陆远恒使了个眼色。
不善于溜须拍马陆远恒憋了半天，最后等了半晌才说了一句：“陈总，谢谢您。”
陈耀东觉得他不同于以往见到的那些人，颇为有趣，当即轻缓放下茶杯，笑着说出了来意：“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请陆先生您出山的。”
“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话音落地，小院却诡异的陷入沉默。
方翠钰又惊又喜，但是却见自家男人并未回应，暗暗着急之下，忙不迭推了推他肩膀。
然而这一次，陆远恒却摇了摇头，认真道：“陈总，很感谢您的赏识。”
“但是，恐怕我不能胜任这份厚爱。”
他无视方翠钰着急的目光，语气果决道：“抱歉，您请回吧。”
“你这人！”
坐在一旁的张大虎显然十分不爽，闻言猛然起身朝他呵斥，脸上满是不快与怒意。
“大虎，坐下！”
然而陈耀东却并未动怒，在劝阻张大虎之后，反而异常平静的说道：“陆先生，大概是听了外面的一些传闻吧？”
陈耀东来之前就做足了功课，知道对方性格方正眼里揉不得沙子，否则也不至于空有一身才华却无处可使。
所以他知道自己过去的一些灰色痕迹，很可能会让此人难以接受。
不过人人都有傲骨，才华越高者越甚。像过去三国时期，刘备不也是三顾茅庐才请出了诸葛亮？
因此对于人才，陈耀东有着自己的考量和耐心，当下并未计较，目光认真道：“耀东以前年少轻狂，做事确实有些没分寸。”
“但如今我一心走正道，只想踏踏实实做生意。”
“若是不相信，陆先生不妨去外面打听打听，看看我说的话可有一分假？”
见陆远恒无动于衷，陈耀东适当加了把火，微笑道：“陆先生读书多，应当明白，这世上自古以来就没有绝对的黑与白。”
“历史上那些偷奸耍滑残害良善之人，往往活的并不差。”
“相反，一些心有良知的人，下场却十分凄凉。”
话音落地，陆远恒隐隐有了一丝触动，目光闪烁并未开口。
陈耀东见状指了指旁边昂扬而立的青松，意有所指道：“就如陆先生您，性格方正待人真诚，如这颗青松一样不喜争名不好夺利。”
“可最后呢？”
此话一出，陆远恒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当即起身激动道：“我那是公司改革分流的结果，跟别人无关！”
“要怪，只能怪我陆远恒能力不行！”
话虽如此，但从陆远恒那急促的呼吸声可以听出，与其说是反驳，不如说更像是自我安慰。
实际上，他很清楚自己到底输在了哪里，甚至下意识的，他还十分认可陈耀东刚才的话，否则也不至于如此激动。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
陈耀东抬手示意动怒的张大虎稍安勿躁，面色平静的注视着陆远恒一言不发。
在这般沉默的等待里，陆远恒剧烈起伏的胸膛缓缓平息。
他渐渐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表情一阵挣扎变化，似是反省似是后悔，最后化作一份无奈苦笑：“抱歉，陈总。”
“让您见笑了。”
他长叹一声，随后主动拿起石桌上的茶壶，为陈耀东倒上温热茶水，苦涩道：“其实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陆远恒语气低沉，表情复杂道：“领导赞成的事，我经常反对。”
“同事们默认的潜规则，我老是无视。”
“说到底，就是明明没那个本事，却见不惯这看不惯那，一切都是活该罢了。”
陆远恒脸色落寞，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他看见了方翠钰眼里的担忧，苦笑着拍了拍她手背，摇头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两口子温情对视，然而下一秒就被陈耀东无情打破。
“为什么要说自己活该？”
“你只是站在公司的角度出发而已，说真话并没有错。”
陈耀东面带微笑，认真说道：“如果明知错误却怕领导反感而不说，见不惯恶俗的旧规则却不敢打破，那与常人又有何异？”
“恐怕，我也不会主动来找你。”
闻言，陆远恒面色复杂，没想到在自己人生最低谷的时候，还能得到一位陌生人如此认可。
一时间，既讽刺可笑，又让他有些感动。
他憋了半天，最后只吐出一句：“陈总，真的很谢谢您。”
“哈哈。”
陈耀东笑了笑，觉得他每次绞尽脑汁却无法答话的样子颇为有趣，摆手示意道：“无事，换做是别人也会这样认为。”
“错的并不是你，而是这个世道。”
陆远恒闻言心里升起一阵暖流，下意识的，他自己都没发现，原本因为传闻所产生的抵触情绪，早已渐渐消失。
随即，他主动问道：“陈总，不知道您，未来到底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企业呢？”
“哦？”
陈耀东有些意外他会问出这个问题，当下也没犹豫，直接说出了自己的野心。
“全世界最大的企业。”
这一次，轮到陆远恒彻底愣住。
原本他以为对方会回答，诸如社会贡献，盈利能力，轻资产型等等相关的词语。
结果，没想到对方如此直白。
一时间，他感受到了陈耀东的与众不同，以及那份远超常人的广阔野心。
下意识的，他回道：“那这条路，一定会很艰难。”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有何惧之？”
陈耀东双眼如鹰般桀骜，明亮异常道：“做企业就是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
“否则，好不容易来这世上一趟，却没有见过最高的风景，又有何意思？”
激昂话音响彻四方，陆远恒感觉自己的血液开始有些不受控制。
听着胸口那颗滚烫跳动的心脏，他突然想到曾几何时，他也如对面这个年轻人一样，怀揣着对未来的巨大憧憬与期望。
可是不知何时，现实却渐渐将他吞噬。
难道，我真的老了吗？
见他这般神色，陈耀东最后一次问道：“那么，陆先生，你愿意来帮我吗？”
“我，真的可以吗？”
陆远恒面色犹豫，心里的抗拒早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反而是迷茫与担忧。
今天的谈话，让他感受到了眼前人的不凡，甚至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跟得上对方的步伐。
“为何不可？”
陈耀东神色严肃，郑重伸手道：“放手拼一次，又如何？”
“指不定今朝的历史，就由你我共同书写！”
闻言，看着他眼里的坦诚，陆远恒心下一热，再无顾虑。
“承蒙陈总瞧得起我陆远恒。”
“以后的路，请让我为您尽一份力！”
两只大手重重握在一起，后世常被人提起的东恒之交，便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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