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大槐树下，我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接着将目光转向了黑无常大人。
“无常大人，您怎么来了？”我觉得黑无常出现的有点频繁，说好的过了年之后再见，刚才在梦境里是我呼唤他，这会儿他又主动出现了。
“我怎么来了？你还好意思问我？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要答应对方，让她留在人间了？”
“不至于的，我只是看她可怜，还在犹豫……”我有些弱弱的回答道。
黑无常大人不给我继续辩解的机会，开口打断了我，冷冷的说到：“季藏，有一点我必须要提醒你。”
“什么？”
“引路人的规矩是必须要遵守的，我知道你心软，也没有看穿世事人心，很容易被情绪左右，可是规则就是规则。更何况，天底下哪个人死的时候，不是牵肠挂肚，有放不下的亲人？如果所有的人你都破坏规矩开后门，那以后人间和阴间干脆共存好了。”
听到这里，我才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口子是不能开的，不管感情上再同情，再觉得对方可怜，也不能胡乱开口子，因为一旦开了，后面就收不住了。
外公以前跟我讲过，在华夏的传说中，最早是没有地府的，人死了之后，鬼魂就会在人间逗留，人鬼之间阴阳共存，时间一久，秩序就变得混乱。
因为人有恶人，鬼也有恶鬼，恶鬼在人间待久了，力量强大起来，是一定要作恶的。
最后是花费了巨大的力气，建立了地府投胎轮回的秩序，才让人间恢复清明。
就像黑无常大人说的那样，哪怕鬼魂没有任何害人之心，可待在一个地方久了，阴气汇聚，也会影响到那附近的人，这是根本无法避免的。
我明白过来，郑重道：“无常大人，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明白就好。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心地善良在很多时候是很好的品质，可不代表着什么情况下都可以心软，因为一时的心软，可能带来更严重的后果，你一定要记住。”
说话间，那女人的身影再次从大槐树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朝着这边而来。
黑无常停了下来，闭口不言，我也识趣的没有再说话。
等到那女人来到桌前重新坐下，我开口问道：“都跟家人见过了？”
“见过了。”女人点了点头。
“那就上路去吧，不要再耽误了。”我还记着黑无常说的话，她要真的想陪伴女儿的话，就要尽快去转世投胎，才有机会。
其实这种托梦告别，也不需要太久的时间，梦里是没有时间流速的，有些时候一场梦看起来很短，却是一夜过去，有些时候， 一个梦似乎很长很长，却只是打了个盹。
这女人回去见家人的时间，在我看来，大概也就是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可她在梦中可能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女人起身朝我鞠了一躬，将手上的一个镯子取了下来，放在了桌子上：“先生请收下。”
那是一个黄灿灿的镯子，看起来像是金镯子，这有点太过贵重了，我想要开口拒绝，那边黑无常却已经开口了：“走吧，我正好没事，送你一程。”
女人跟着黑无常走入了虚空之中，我拿起桌上的镯子，放在手里仔细观察起来。
镯子上雕刻着花纹，看起来还是挺漂亮的，这样一个金镯子怕是要值不少钱。
不过我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得到的并不是现实中的实物，这东西不管是什么，到了我的手里，跟一张冥币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就在我拿着镯子仔细端详的时候，黑无常的声音再次响起：“别看了，镀金的铜镯子，不值钱的。”
我把镯子收进了抽屉里，拿出了酒瓶和酒杯，笑着开口道：“不管是铜镯子还是金镯子，对我来说不都是一样的吗？”
“那倒也是。”黑无常坐了下来，端起了酒杯，却迟迟没有喝下。
“她知道这是个镀金的铜镯子吗？”我有些好奇。
“知道。前段时间家里实在没钱了，她去过金店，被告知是镀金的铜镯子。”
“那还不吵翻天了？”
“没有，她老公也不知道这是铜的，这是当年她婆婆被人骗了，低价买的假金镯。她和她老公的感情还是挺好的，这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
即便不知道具体情况，可是从这只言片语中，我还是能窥见女人生活的一角，有苦有甜，就如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
想到她那么年轻就已经离世，想到她那个三岁的小女儿，我忍不住开口问道：“无常大人，接下来会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她不是想转世投胎陪伴她女儿吗？能陪伴吗？”
黑无常沉默了片刻，将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这才开口道：“接下来，她老公会再婚娶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对她女儿并不是很好。”
“啊？！不是说要陪伴她女儿吗？怎么会这样？”我有些懵了，随即又反应过来：“你不是说她和老公感情很好吗？还会再婚？”
“在一起的时候感情好，人没了，感情自然就会淡了，人性本就如此，没有人会一直活在过去里。”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沉默了片刻，继续追问道：“她不是说要转世投胎去陪伴自己女儿吗？没有成功吗？”
“几年后，她的后妈会生下一个男孩，这个男孩会很护着她，对她特别特别好……”
不用黑无常交代，我也猜到了：“这个男孩，就是她转世投胎而来。”
“没错，那个小女孩会吃上几年苦头，等到弟弟降生，会走路开始，就会一直护着她，护她一生周全，不会让她在家里再受半点委屈。”
……
我想了一下那个画面，一个小男孩护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对着自己的母亲说不，感动之余又觉得有些神奇。
沉默中，黑无常大人把手中酒杯里的白酒喝完，把杯子放下：“我走了，接下来真的不要找我，好好过年，一切等到元宵节后再说。”
“好……”
……
黑无常走后，我起身收拾了东西，上楼洗漱后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之前在女人梦境中看到的急救室里的情形，一直在我的眼前浮现。
都说医院的急诊科是最忙碌的，每天都有人在那里被医生抢救下来，也有很多的人在那里失去生命。
医院的急诊科室，才是最能见识到人间生离死别，见到人性光辉与丑恶的地方，那里每天都会上演着相似又不同的剧情。
我也想起了那个泪流满面的小护士，她的共情能力那么强，怕是做不久的。
很多人都说医生和护士冷漠，那是因为共情能力太强的根本受不了这种高强度的情感消耗，只有辞职一条路可以走。
也许只有冷漠一些，才能让自己更加理智冷静，能更好的救治病人。
我想起了那个懵懂喊妈妈的三岁小女孩的面孔，这小宝贝还有好几年的苦日子要熬，要等到她母亲转世成为她的弟弟，她的日子才会好起来。
晚安，小宝贝，希望你的苦难尽快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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