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难一个人冲在前面，另外两个一左一右跟在后面，小队呈三角形分布向前行进，气氛有点凝重。
她知道自己这次有点冲动，但是这样的晋升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给她。况且，死亡的危机在汪家伴随的往往是极大的利益。
眼前的岩石已经是第四次看到，但这一次有所不同，苏难在岩缝里发现一条黑色的，蠕动的线。她叫停队伍，让身后的人做好准备，自己贴近一些去看。
这条线很细，光打上去的时候有一种波光粼粼的感觉，而它身下是上一次做好的标记，现在已经有一半变得模糊。
她抽出短刀，把刀尖贴上去轻压，随之而来的触感湿滑柔软，还有一种极强的吸附力。
这是什么？
正疑惑，刀尖下的黑线从两边断裂，两条黑影闪电般向她飞来，她迅速仰头侧翻，短刀顺势一转刺入地面，低头看到上面绕着一条黑色，背上覆毛的蛇。
“这是黑毛蛇。”汪涔看看手心里那条细小的蛇，又看向岩石下那条黑线“剧毒，你要小心了。”
“怎么舍得回来了？”苏难擦掉脸上渗出的血迹，从包里找出特效药注射，“我们的标记是被这个东西抹掉的。”
“黑毛蛇不分泌粘液，刚才它是在其他东西里面。”汪涔把蛇装进密封袋里，塞进背包，“继续走。”
苏难皱眉，冷哼一声走到汪涔前面。她不喜欢这个人自以为是的样子，尤其还爱显摆自己的身手，不就是受到的训练比她好么，有什么可得意的。
只要这次晋升成功，不到半年她就能超过他，打败他，看他到时候还装不装。
眼前的路渐渐开阔，遮天蔽日的岩石向两侧敞开，重新露出天际，然而天空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珠摔落一地，闷雷暗响，一派末日绝境气势。
现在已经无法判断深入了岩石群多少米，信号丢失，所有设备全部丧失作用，唯一可以当做路标的标记被甩在身后，她们只能向前。
雨太大了，帽檐外雨幕深深，几乎看不到后面的情况，汪涔叫停队伍，重新做路线规划。
“我们是从这条路进来的，大概一公里处出现转折，前三次我们都是被那条转折带回原点，第四次苏难发现了黑毛蛇，于是我们走到正路。”汪涔的短刀在岩石上划过，沉声道“现在我们已经离开转折点八百米，前面路线开阔，左右各有一条小路。
现在有两个方案，一，走大路，但是视野受限，雨太大了，我们的行动也会被限制，二，挑一条小路走，小路可以躲雨，但空间太过狭窄，未知情况下遇到危险不容易处理。
我的意见是走大路，空间开阔，有突发情况我们六个能够有足够的合作空间，以及反应时间。”
“听你的。”苏难说，“我听到前面有声音，可能要遇到什么猛兽了。”
“吼！”
苏难话音刚落，闷雷之下突然炸响一声兽吼，一只巨大的花斑虎从岩石群上方跃下，带着几块岩石拦到几人面前，几人迅速后退到两条小路入口，全部掏枪等待汪涔下令。
这只虎肩高大概一米六，长将近四米，横过来完全把路挡住，特别庞大。这已经超出了一般成年虎的体型范围，而且特别强壮，雨幕也遮不住它粗壮的四肢以及发达的肌肉。
它身上的花纹好像有点奇怪。苏难眼睛眯起，看到它四肢上原来不是花纹，而是一条条黑毛蛇绕在一起，非常奇怪的状态。
那边汪涔用手势给信号，左路攻眼，右路直攻心脏，计时结束苏难立即开枪，但那老虎居然一个侧身窜到岩石上，躲开了。
身后突然窜来一股阴冷的腥味，苏难立即回头，看到岩石上密密麻麻的黑蛇，蛇潮里面是数只小臂长短的巨型蜘蛛，背上两排眼睛猩红，极其恐怖。
她立即窜到大路上，下一秒老虎就扑过来，她闪身从它下腹滚过，顺势开了几枪。她满以为这几枪足够对这只巨虎造成重创，然而起身之后她才看到巨虎的腹下只是摔下来几条黑蛇，并没有受伤。
看来这些黑蛇相当于巨虎的防弹衣，要解决它，首先要处理掉这些蛇，但蛇太多了，要解决也是件难事。
雨声里几声枪响炸起，巨虎甩尾侧身，往后面扑去，汪涔从它身侧挤过来，抬手扔了一把针枪过来，接着钻进右侧小路。
苏难没来的得及告诉他里面的情况，巨虎已经向她冲来，她立即冲到岩石下方躲避，瞅准时机开了一枪，针管飞射出去，左右同时飞出两颗黑球。
巨虎偏头躲过针管，黑球却没来的及躲，两颗黑球一下爆开，飞起两片红色烟雾，苏难戴上护目镜和防毒面罩，给枪重新上了子弹。
巨虎嗷呜一声开始剧烈甩头，同时数不清的黑蛇从它身上摔落。雨太大了，红雾很快被压下来，苏难抬手开枪，每枪都冲着巨虎的胸口。它宽厚的爪子向前拍去，子弹被拍落几颗，同时几个方向都有枪声响起，溅起一片血花。
巨虎侧身摆尾，爪子猛的拍裂岩石，发出一声怒嚎。
交手几番终于见血，苏难精神大振，迅速给抢换子弹，同时换位躲避，半路突然一个黑影窜过来，掐着她的胳膊甩出去，她根本来不及开枪就贴在地上滚出去，仓促间看到几条黑毛蛇从她脸上飞过。
“顾前不顾后，你这些年学的都是什么东西。”
汪涔垂头看她一眼，又转身离开。苏难起身抹掉脸上的雨水，不满的哼出一声，随即跟着汪涔往巨虎那边贴近。
枪声不停，巨虎也跟着不停摆身，一片一片的血雾炸开，最终哀嚎一声躺倒在地，昭示着她们这次交手的胜利。苏难捏紧自己枪，跟汪涔一起在三米外站定，然而不等看清眼前情况，身后巨石滚落，接着两声怒号，她立即侧身，看到两只正常体型的花斑虎飞扑过来。
她就地往一侧小路边滚，跟汪涔几乎同时开枪，依旧跟刚才一样的状况，只有几条黑毛蛇摔落下来，花斑虎完全没有损伤。
她贴着小路的岩石起身，根本来不及看身后是什么情况，拽下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找弹夹更换，接连几枪清空，再次更换。
“卧倒！”
完全听不出来是谁喊了一声，苏难条件反射抱头缩回去，耳边一声巨响，接着是轰隆隆的山体崩裂声。
头顶不停有岩石摔落，她仓促抬头，看到无数碎石带着黑毛蛇一起砸下来，顾不得外面是什么情况，扯上自己的背包翻滚出去，接着背上一阵闷痛，她不受控制的飞出去，砸在岩石上面又滑下来，面罩里顿时全是潮湿的血腥味。
她强忍疼痛翻身，看到一只血淋淋的老虎在碎石雨中向她走来，身后满是烟尘，还有两个黑色身影被乱石压住，认不出来是谁。
哪个人才想出来的爆破。苏难心中暗骂，手上一刻不停迅速换上弹夹，清空，换位的同时继续上弹夹，接着清空。
背上伤口剧烈的疼，翻滚之间地上全是她的血液，疼的钻心。
老虎速度很快，哪怕中了枪也还是迅猛的朝她逼近，而她包里的弹夹已经用完，此时只剩一把短刀，两颗小范围手榴弹以及一颗爆破弹。
好吧。看着眼前越来越近，面目狰狞，长牙闪着寒光的老虎，她理解刚才爆破那家伙的心情了。
但现在并不适合爆破，两侧岩石的碎裂还在继续，这时候再爆破，老虎死不死不知道，她自己肯定要被埋进去了。
她把包带解开，用背包压上自己的伤口，在腹部打了两个死结，然后抽刀迎向老虎抬起的爪子。
这一下拍到脑袋上绝对立即变成脑残。苏难想着，把刀背贴在臂上，侧身滑跪往它下腹冲。这里是她唯一能接触到的弱点。
她抬臂割它腹部软肉，刀尖划过两条黑毛蛇刺进肉中，又随着她的翻滚抽出，大片发黑的血液溅到她的面罩上面，来不及管，她翻身出去，抹了把面罩就往外冲，同时甩出最后一颗烟雾弹。
身后老虎的怒吼震耳欲聋，透过面罩上的血液能看到碎石滑落已经有停止的迹象，她钻进一条岩石坍塌露出来的缝隙里面，开始观察情况。
外面那只老虎还在雾气里挣扎，雨势还是很大，根本坚持不了多久，碎石已经停止滑落，但她的队友完全看不到踪影，只能看到路中间的巨石下面，那只最初出现的巨虎尸体。
苏难知道这次偷袭成功了，下次绝对不会成功。她把背包拆下来，看到上面被雨水洗刷过的血液居然还是浓稠，意识到自己的伤口绝对不小，她的体力在这种情况下会迅速流失，而这只老虎的体力比她好多了，这么纠缠下去，死的只会是她。
唯一的解法就是爆破，但是手榴弹的落点很重要，路两侧的岩石已经松动，只要再炸一次就会出现大范围坍塌，她必死无疑，只有落到那老虎肚子里她才能有百分之五十的生机。
但这太难了，既要保证自己跟它的距离，又要保证能在它张嘴的时候把手榴弹扔进去，还不能让它靠近岩石。
老虎已经从雾里出来，甩着尾巴四处打量，在找她的位置。
等它张嘴的间隙实在太难了，只能保证砸到它，但是这样手榴弹很有可能被它甩出去，到时候……
豁出去了。
苏难咬牙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探头把自己的短刀甩出去，那老虎迅速躲开，但还是被划了条口子。它怒吼一声迅速扑来，苏难不停捡石块去砸，它分不清这东西到底会不会炸，于是来回躲避，十几次后老虎彻底被惹怒，大吼一声直冲冲就扑过来，完全没有躲避动作了。
机会来了。苏难立即抽了手榴弹的拉环，硬挺着在手里捏了三秒才扔出去，砸到老虎身上的一瞬间立即卧倒护头，接着就是一声巨响，无数碎石砸落下来，伤口一阵阵尖锐的疼，疼到后来就开始麻木。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终于静止下来，她撑着地面跪坐起来，背上数不清的碎石滑落。
冷，她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唯一的想法就是冷。
她不停颤抖，但还是强撑着起身看出去。老虎已经死了，被石块压在下面，血水被雨水洗开，颜色淡淡。
她身上只有一支特效药，只是抗生素，并不止血，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她抖着手注射之后踉踉跄跄出去，开始在一地碎石里面翻找同伴的尸体。
有一个活着也可以，她不想一个人。
苏难不停翻找，然而显眼的只有两只老虎的尸体，五分钟后，她终于找到了第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看着一半身体已经变成肉泥的汪奇，她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意识到这次任务的难度。她用背包盖住他的脸，开始找他身上的装备给自己做急救。
我会带你出去的。
苏难继续翻找着，不经意抬头看到汪雨，一半身体被碎石压着，一半身体四分五裂的汪雨。她的长发贴在脸上，眼睛瞪得非常大，目光落下的方向是她刚刚所在的位置。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汪雨或许是被她炸死的。
她无法接受这个结论，捂着脸痛哭起来。然而闭上眼的那一瞬间，汪雨的形象瞬间在她脑海里鲜活起来，她的声音似乎还残留在耳边，一声声喊着她的名字。
为什么不能再谨慎一点呢，谨慎一点，多看看，多看看她就不用死了，她就不用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我的错……”
苏难捂着耳朵跪倒，声音在雨幕里几乎听不清楚。
“哭什么。”
苏难猛的抬头，看到浑身是血的汪涔站在她面前，脚边是一只老虎的脑袋，参差不齐的断口处还在冒血。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她抬手去摸，摸到一件冲锋衣外套。
“忍着点。”汪涔压着她的肩膀让她趴下，然后开始处理她背上的伤口，“这是我们的战利品，你也割一个回去，对升级有利的。”
“其他人呢。”她抖着声音问。
“死了。”
“都死了？”
“嗯，就我们两个还活着。我们原路返回，这两颗脑袋足够你当小队了。”
“我们死了这么多人，还没……”
“我们发现了黑毛蛇新的共生体系，足够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片枪响，苏难探头去看，发现远处突然出现十几个人影，还有几只老虎。
“看来另外两条路是错的，出不去，他们就根据我们的爆破声找来了。”
苏难挣扎着想要起来，又被汪涔一把按下。
“别想着去帮忙了，你这样子出去，只会变成拖累。”
苏难被汪涔抱到一块凸起的岩石下面靠着休息，这时候她才有机会看他的情况。他右臂上几条深可见骨的划痕，一看就是被老虎挠了一爪子，身上还有好多不知道被什么划开的口子，应该是爆破时碎石飞溅造成的伤口。看来他那边的情况不比她这边简单。
“看够了？”汪涔转头看她，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汪家的任务死人是很正常的，你回来这么久了，还没适应么。”
“不，汪雨本来不用死的，要是我再……”
“这是她的命，你教官没教过你么，自己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汪涔说完背过身蹲在她面前，将她背起，接着把冲锋衣外套甩到她身上，向前方进发。
苏难撩开一点往外看，看到汪释带着几个人在割老虎的脑袋，见他们过来就问存活情况，互相通了消息之后她才知道，这一趟三十一个人，只剩他们五个幸存。
汪释几人稍作休息，接着又一次带队出发。他说这边的动静这么大，这儿要是还有猛兽早被引来了，现在这个情况证明这里是安全的，不如一鼓作气走下去，彻底完成这个任务。
没有人反对，这样的死伤状况给每个人心头蒙了一层阴霾，如果能一举完成任务，也算是告慰这些队友们的在天之灵了。
然而苏难自己并不知道，为这些人可怜，心疼的只有她自己，直到看到汪涔在乱石的终点残忍杀害其余人的时候，她才隐隐意识到，自己似乎跟这些正统的汪家人不太一样。
“为什么？你为什么？明明我们都出来了，明明我们已经—”
“苏难，你知道汪释为什么是汪先生之下的第一中队么。”汪涔把汪释的尸体甩到一边，蹲下在他的包里翻找东西，“因为他会抢功。他每次出任务，永远都是一个人回来，你难道不觉得太巧合了么？”
“那，那万一—”
“没有那么多万一，苏难，汪家的残忍超乎你的想象，汪家人也跟你在外面认识那些人不一样。”
汪涔起身向她走近，雨已经停了，他脸上浓重的红不会再被洗去，直到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恐惧起来，忍不住颤抖。
“我不会杀你，否则你见到我的第一眼就已经死了。”汪涔给她喂了几颗药，然后把她背在背上，“苏难，你想在汪家基地混就要明白人性的残忍，不然迟早变成别人晋升的垫脚石。”
汪涔背着她，拖着两颗兽头原路返回，并在沿路留下记号，直到来接应的人出现，他们两个都没再说过任何一句话。
这次回去之后她连跳两级升为中队，而汪涔代替汪释做了汪先生之下的第一中队。
“苏难，如果你不能接受这里的一切就别回来了，监视吴偕这个工作，非常适合你。”
她离开时汪涔亲自来送，聊了一些往日的事情，最后留了这么一句。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如果还想活着就不要回来跟他竞争。
她没有回应，回到杭州重新开始自己的监视任务。
但是她不知道，汪涔想的跟她完全不一样，汪涔也不知道自己善意的提醒在她耳朵里居然成了变相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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