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岚此刻终于开始觉得人生有点儿艰难。
林之业凡事以自保为先、一旦无法自保就会把旁人推到前面去，所以他的话有时可听，有时不可。
比如此刻，牢狱里蹲着个把“我想对你好”写脸上的杨玄庭，摊上这样一个动机未知、四处捅篓子的事儿主，难道自己呆在家里装作无事发生，他就会安分地配合你，放过你吗。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
送走了林之业，轻岚重新躺回了床上，或许应该摊牌去和杨玄庭谈一谈，问问他究竟想做什么？这个念头才冒出来，轻岚就自己摇了摇头。万一对方并非善类呢，直白的询问未必会带来最好的结果，有时反而会将自己推入更加被动的位置。
况且，她想知道的事情，问是问不出来的，只能让杨玄庭，或是杨玄庭身后的人自己说。
既然如此……
一个计划粗浅地浮现在轻岚心中。
次日一早，在家用完早膳，轻岚换了一身素净的梅白色袄裙，晴芳见了有些好奇，“姑娘今日难道要出门吗？”
“嗯？”轻岚望着镜中的自己，没有正面回答晴芳的话，只是道，“只是想去院子里走走，昨儿在床上闷了一天了，难受。”
“好啊，姑娘早些回来，中午厨房炖了乌鸡汤。”
别了晴芳，轻岚自己去了厨房，见许妈妈一人端着碗坐在灶间，上前打了个招呼。
如今许妈妈早已经知道自家的大小姐不是一个能拿捏的主儿，她闹出的那些风雨也在下人之间流传，见轻岚亲自道厨房来，她连忙放了手里的东西，脸上的褶子堆成慈祥谦卑的笑，“姑娘怎么自己来了？”
“许妈妈在吃什么呢？”
“诶……就新试了一道菜，我尝尝味道怎么样。”
轻岚看了一眼碗里的鸡蛋羹，笑道，“许妈妈的厨艺果然是精到了，一碗蛋羹也能做出花儿来。”
许妈妈面露难色，靠近笑道，“姑娘来这儿什么事啊？”
“早上没吃饱，想来厨房找许妈妈讨些吃的，”轻岚笑了笑，“一会儿想去家里的水泊边上坐坐，烦请妈妈也帮我炖碗鸡蛋，再捡些点心，拿个食盒装给我。”
“好说好说。”许妈妈连忙操持起来。
等轻岚拿着食盒出来，她抬头望了眼天，太阳还没有升到正南方，离中午大约还有一个时辰。
她戴上遮阳的斗笠，压低了帽檐，从林宅的一侧偏门溜出了家。
等林宅的人发现轻岚不在家的时候，已经到了午饭以后。林之业把所有门丁都喊来问话，才有一个年轻的后生颤巍巍地说好像看见小姐上午从北偏门，提着东西出去了。
此时的轻岚，已经站在了鸩狱的门前。
她一路问询鸩狱的位置，慢慢地找了过来。因为地点敏感，鲜少有人知道，即便有时幸运遇上知道的，他们也极少愿意为她指路，所以绕了不少弯子。
轻岚摘下斗笠，日光狠烈，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鸩狱的外观看起来极不起眼，门外没有挂牌，若不是看见两个身着火焰纹饰的差役在外站岗，恐怕她也很难发现这一处地方。这里地处皇宫的南侧，离皇宫的青门很近，或许是因为里面关押的囚犯都是身份特殊之人，所以干脆设在靠近宫门的地方，方便提审也方便探望。
门口的两个差役也发现了她，轻岚没有闪避目光，迎着面就向前走了去。
两名差役的手都不约而同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轻岚走到离他们大约三步的位置停了下来，低眉问道，“请问这里是鸩狱么？”
两人面面相觑，眼前的姑娘看起来弱不经风，应该没有什么威胁。
“来探监的？”
轻岚点了点头。
“有公函么？”
“没有。”
“那不能进。”一个差役说，“没有公函，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放你进去。”
见轻岚有几分犹豫的神色，另一个差役又补充道，“姑娘回吧，咱们这儿就是个守外门的，里头还有九道关闸，你没有公函，我们就是放你进去了你也见不着人。”
吃了一次闭门羹，轻岚提着食盒离开了这里。
一个羁押要犯的地方，当然不可能说进就进，然而一个身着素衣的姑娘提着食盒去了鸩狱门口的消息却不会就此埋没。
杨玄庭的别院中，李钦还是一脸沉静地坐在桃树下，心平气和地看书饮茶。
直到有人块步闯了进来，“殿下，事情有变。”
“嗯？”李钦放下了书，笑道，“难道太子现在就沉不住气，跑去皇上面前为介衍抱不平了？”
“不是。是我们宫门前的探子说，林轻岚提着一个食盒，跑去青门前跪求觐见了！”
“她？”李钦脸上笑意不退，眉却微微拧了起来，“她这个时候不避嫌，反而跑去宫里做什么？”
“不知道，有消息说，她先去了一趟鸩狱，被差役拦下以后才去的宫门。”
李钦端起杯盏，悠悠地抿了一口茶，“有意思。”
“那殿下，我们现在——”
“不着急，先看看林轻岚想干什么。”
青门外。
宫门微微地开了一条缝，一个人影从里面闪了出来，仔细看，是跟在皇上身边的洪锦。
“还真是你啊。”洪锦走近，见是前日朝议上大展风采的林轻岚，不由得感叹，“胆子也忒大了点儿，你知道寻常百姓来跪宫门的都是什么下场？侍卫没给你乱棍打死真是他们偶尔长了一回眼。”
轻岚微微动了口，良久却没有说一个字。
洪锦接着问，“皇上让我来问你，你是来给杨玄庭求情的？”
轻岚摇了摇头。
“那你想干什么？”
“烦请公公转告皇上，民女只是想去牢中探望他，”轻岚抬头，望着洪锦道，“事情既是因我而起，我不可能作壁上观……”
洪锦冷哼了一声，“你不作壁上观，还想做什么？想去陪他一起把牢底坐穿？”
“如果皇上要这样处置，轻岚也愿意接受。”
“那我可给你提个醒儿，硬闯王府意图取人性命是大罪。”洪锦的声音微微变轻了些，“你不想你自己也就罢了，难道也不替你林家上下几十口人想想？”
轻岚半晌才抬眼，直直地看着洪锦道，“可……皇上是明君。”
这段对话被洪锦原封不动地带回了正清宫，安立帝正在批阅奏章，听完后头也不抬，只是低声道，“她真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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