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高速公路上一辆车也没有，周围一片田野，荒无人烟，一个鬼影都没有。
路两旁，只有两排用于照明的路灯。
程歌独自开了一辆，其余保镖分成两组，开了两辆，紧紧跟在程歌的车后面。
屏息凝神，打起十二分精神开车，生怕一眨眼跟丢了人。
而后追上来的程白，则开着一辆白色宾利飞驰，疾速行驶在距离程歌一百米的后面，保持距离。
还有身后的一行人。
许是担心程歌察觉异常，所以他们都是分散开的。
不过，最终还是被跟随程歌的保镖发现了异常。
这几辆车怎么一直跟着他们？
嘶等等……
这不是，程白少爷的车吗？
这辆车，在大小姐回来之前一直见他开。
大小姐回来以后，就开更昂贵的了，这辆就一直失宠停在地下车库。
就是化成灰，保镖都认识！视力极好的他眯眼看了后视镜，一眼便看见了百米开外的白色宾利飞驰的车牌号！
准确无疑了！就是二少爷！
也就是说，身后跟着的那几辆，是大小姐的朋友？
思绪再三，保镖通过耳机把这一发现告知了程歌，“大小姐，程白少爷他们跟来了。甩开吗？”
听后，程歌眉心一蹙，眼底划过无奈与烦闷，血色适中的唇微抿。
少顷，这才说话，“跟就跟吧。”
“是大小姐。”保镖明白应下。
程歌直视前方，脚踩了下油门，加速往墓园的方向疾驰而去。
见她的车忽然加速，程白暗道不好，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僵硬了几分。
不过，还是咬咬牙加速跟了上去。
程歌明显察觉到了，加速是想甩开他们？
不论如何，等到了目的地再说也不迟，既然跟来了，总得看到她安然无事抵达才能安心吧？
加上程歌和随行保镖三辆，一共八辆车车，在空无一人的高速公路上疾速行驶。
如果这时有其他人在场，估计得惊掉下巴。
这是什么小说照进现实？
黑夜沉沉，夜深人静。
317全体遇害者被葬在了整个京城最安静的地方。
裴院长曾说过，她喜欢待在大山这种安静、没有世俗纷扰的地方。
所以，程歌用了人脉为他们买下了一整个山头，厚葬了他们，就葬在了风景最美的半山腰。
为此，程歌还特意开出了一条盘山路，车辆行驶也方便许多。
也许是因为怀中抱着的，是血淋淋且真实的头颅，所以一向训练有素的保镖们时不时吞咽口水，额头的虚汗都冒了不少。
听闻，这是……大小姐亲自割下来的？
不愧是狠角儿！
还以为大小姐也就气场上唬人点儿，没想到人家说出兵就出兵，泯岛说灭就灭？！
装着头的廉价木盒子边缘，还隐隐散发着令人胃中翻涌的血腥味，再加上这里荒无人烟的，车内还静悄悄的……
后脖子都凉飕飕的……
一番颠簸后，前方程歌的车总算停了下来。
见此，保镖们如释重负，迅速下车跟上前去。
跟在其车后的程淮等人，则把车停在了其他空旷的地方，站在粗壮的树后，悄然无声探头看向程歌的方向。
这里……就是埋葬317受害者们的地方？
能明显看出，程歌下了很多功夫，这里被打理的很好……
瞥见远处的一片墓碑，程白内心泛起酸楚，黯然神伤。
尤其是在看见程歌背影的那一刻，眼角忍不住溢出了泪水。
小歌……应该有很多委屈，想对院长他们诉说吧？
站在身后的白元，此时此刻也百感交集。
一看到这些冰冷的墓碑，就想到这些国之栋梁对E国伟大的贡献……
能被裴青黛抚养长大，程歌或许也能有今天的成就。
程歌一下车，墓园的管理员便一路小跑迎了上前。
“程小姐您来啦！东西都准备齐全了，都在这儿……”
说着，一旁的员工就推着小车对程歌恭敬颔了颔首。
程歌把手抽出来，看了一眼小车上那些纸钱和纸扎小动物，还有其他物件，淡淡点了下头，转身启唇。
“嗯，走吧。”
说罢，就转身偏了下头，余光往后面的草地瞥了一眼，便回头往墓园深处走了。
削瘦的背影孤漠，一袭黑衣隐没入漆黑的夜色中。
一行人有序跟在程歌身后，步子放轻，生怕动静太大，惹大小姐不悦。
她根本惹不起……
这里，是程歌十岁，小有势力之后，才买下的地方。
那阵子，程歌常常梦见院长与她说话，梦见她和其他小伙伴自由在院中玩耍欢快。
捉蝴蝶、捉昆虫、在清流潺潺的溪水中洗脚、挖院长喜欢吃的野菜野蘑菇回去。
围在灶台边等院长给他们做好吃的……对一切事物都新奇。
每当深夜疲惫的时候，程歌蜷坐在床上时，都能恍恍惚惚看见窗户上，有他们的影子，能听见熟悉的欢笑声……
十五岁之前，程歌看了无数次心理医生，最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就是复仇。
只有替他们报仇雪恨了，他们就能安息了。
现如今，大仇已报，仇人的头颅全都被程歌亲自取下，九泉之下，他们总算能瞑目了。
平整的路上。
每走一步，程歌就觉得脚下沉重一分，就像双腿挂着几十斤的沙袋，很是艰难。
三月的风很冷，但不似凛冬的刺骨。
程歌拿下手腕上的皮绳，把一头长发拢起来，微风下吹起的碎发也被她别在了耳后。
眼眶在触及到不远处，那几十个墓碑和玻璃屋时，瞬间湿润，来时的一切镇定与心理建设全部崩碎……
涌上一层模糊的雾气，鼻尖酸涩难耐，喉咙间一发紧，晶莹的泪无声落下。
脚步变得万般沉重，像是被藤蔓缠住了双腿，走不得一步。
见她身形不稳，身后随行的保镖也跟着变慢。
大小姐也是可怜人，从小被调换，被孤儿院院长捡到抚养，无忧无虑长到了五岁，又经历了那种绝望的事情……
哎。
明明从小不在身边，程夫人是最没资格嫌弃大小姐的那一个，无可救药。
如果真像程冰那样娇蛮无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大小姐还活不活了？
性子刚点儿也是一种保护啊……
就这样，程歌拖着发沉的双腿，来到了玻璃屋前。
抬手推开了门，硬邦邦又发软的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便是一个黑白相框，照片上，是一位面容和蔼、有着强烈亲和力的女士。
明明也才四五十岁，却已满头花白，和蔼的面容上岁月痕迹也不少。
目光温和，和沐浴在阳光下的洋槐树似的。
“东西放下，出去吧。”程歌眼含清泪，启着发干的唇对身后的保镖们说。
“是！大小姐。”
保镖们异口同声，用垃圾袋把盒子底套着，放在了地上。
随后，一致对程歌的后背低了低头，离开了。
不出意外，一出门，众保镖就看到了白元等一行人。
一个个全都面色深沉的站着，这一幕，可把保镖们吓得一抖。
最先反应过来的保镖很快镇定下来，对程淮低了低头，悄声道，“大少爷，要不您们先等会儿？”
“嗯。”程淮低声嗯了下，眼眸低垂。
程白目光向玻璃屋投去，眼眶里水光闪烁，心口揪疼，像是有一只手在里面生拉硬拽，宛如绞刑……
他都不敢想，到时候妹妹哭得有多伤心……
待一行人走后，程歌一滴泪又沿着泪痕落下。
程歌凝望了黑白相框上的老人一会儿，吸了口气，转身走向了小推车。
指尖微颤，提了一袋子，顺上打火机，又走向了牌位前。
终于，脱力的跪在了冰冷的跪垫上。
隐忍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院长……您很久都没出现在梦里了……”
“您、不疼我了吗……”
当然没有人回应她，只有回音。
憋在心里多年的委屈，在此刻全都宣泄了出来。
“院长，您、知道吗？白爷爷帮我找到我的亲人了，但……我亲生父母、他们不喜欢我……”
“我不知道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就是很讨厌我，很憎恶我……根本不像您跟我说的那样美好……
他们从小养到大的女儿，一回去就污蔑我偷东西，还不惜找人追杀我……
可每次失手了，我反击回去，我、我的亲爸亲妈……就不分青红皂白站在她那边……”
程歌痛哭到失声，泪流满面，哽咽的对面前冰冷的相框诉说一直以来的委屈。
而殊不知，玻璃屋的门，留有了一条缝隙，这番话，也被门外的众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程淮心头一哽，泪水下一秒无声落地。
原来……妹妹也曾期待过爸妈的关怀吗？
只不过……现实不尽人意，爸妈太让她失望了。
程淮都替他们感到无地自容！亲生女儿不疼惜，去袒护那个只会装模作样的程冰？
谁的女儿，会不寒心呢？
程白早已泣不成声，手掩着脸，背着他们泪如雨下，自责又痛心……
一群人沉默不语地站在玻璃屋外，在这悲痛的气氛下，白元后悔当初的决定了……
看着长大的孩子，在亲爸妈那里受委屈了，这亲爸妈……还是他这个爷爷给她找到的……
当时他还以为，程家父母能给她想要的母爱呢，可没想到，恰恰相反。
“小时候您总说，让我们长大以后，给国家做贡献，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
“现在、三九替你们完成了所有的梦想，为你们报仇雪恨了。
三九用您留下来的匕首，亲手割下了他们几个的头，带着他们……来给你们赔罪了……”
程歌喃喃说着，手中的事情一直没停下，一直在烧纸钱。
哭着哭着，眼眶一周就微微发肿了，泪也快哭干了，嗓子也干哑了……
火光落在她的脸上，斑驳的泪痕很是清晰，唇瓣发干泛白。
就这么心绪不宁地一直烧纸，三魂丢了七魂般。
两袋子的纸钱烧完之后，程歌抬起了混沌酸疼的头。
往火盆中放纸钱，湿润目光再一次落到了相框中。
对着照片里再也不可能出现的老人，唇瓣牵出苦涩的弧度。
“院长……三九不孝，都快忘了您的脸了，就看在三九给您报仇的份上……”
“今晚，能在梦里……和您见一面吗？”
相框中，老人依旧笑着。
程歌从不信鬼神之说，但每每来这儿，都希望能见见他们，无数次想让他们带她离开这不黑不白的世界。
但大仇未报，就是再难，程歌也要坚持下去。
一片悄无声息之下，程歌闭上了眼眸，泪水滑落在地上。
滚烫的火苗，烧到了程歌冰冷的手上。
瞬间，程歌再忍不住，声泪俱下……
一跪，就是三个小时。
这期间，程歌提到了程淮跟程白，还有沈君砚……
而当这番话落入当事人耳中的时候，并不欣喜，反倒更加悲痛万分。
这种痛，犹如抽筋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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