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迟到了，”泰迪把公文包放在自己的办公桌旁。落座之后他环顾了一下室内的各位，开口说道，“离发射日还剩一周。给我过一下流程吧。”
“凤凰号将在太阳日551当地时间破晓时发射，”文卡特开始讲解，“那时候hermes的轨道正好刚过近火点。”
“刚过？”安妮问道，“难道不应该在hermes离火星最近的时候交会更好吗？”
文卡特摇摇头解释道，“相对于火星的运转，届时hermes会在其轨道内侧前方飞掠；火星引力会让hermes略微减速——还到不了入轨的程度，但是足以让hermes变轨，以最短时间切入地球轨道。在整套机动中，这一部分至关重要。hermes搭载的VASImR引擎剩余的推进剂还足够让hermes调整轨道与凤凰号交会再重新变轨飞往地球，但成功的前提是必须等到经过最近点之后。要是在此之前他们偏离了原定飞行计划的话，就回不了家了。”
“除非他们能动用闪闪引擎，”米切嘟囔了一句，“而我们并不希望到时候要指望那玩意。”
“确实，”文卡特表示赞同，“斯基亚帕雷利当地时间的黎明对应是休斯顿时间下午6:44。mAV起飞时航迹会略朝西方抵消火星的自转，预计会导致我们损失掉大约四百米每秒的速度增量。我们计算得出的结果是，就算十五台魔法助推器里有七台在发射时故障，凤凰号仍然能成功完成交会。增加到八台就超出承受范围了。”
“魔法助推器与首级引擎的推进时长大约为六分钟。起飞时助推器会提供三倍G力的加速度，首级引擎介入之后还会再增加2G。主引擎会减推力发射，将最高G值控制在8G。我们预计在这种压力下马克，蜓蜓，可能还包括星光在内的这几位会昏厥过去，但是樱桃莓莓向我们保证她自己，飞火，可能还有火球都能在这种载荷下保持清醒坚守岗位。这样我们是会多损失一些速度增量，但是考虑到本次发射已有诸多不确定因素，我们是希望届时机上能有乘员保持清醒应对紧急情况的。”
“你在魔法助推器的相关计算中有考虑到损失的速度增量吗？”记着笔记的泰迪问道。
“是的。我们没法确定魔法助推器会在什么时候停机。小马那边说他们调整过助推咒，在电池驱动下会运行六分钟，但是这个数字并不精确。在能量耗尽之后，他们不会立刻就启动第二级引擎；hermes机组会在此时复核凤凰号的飞行轨迹，验证凤凰号机载计算机预估与hermes建立在轨交会所需的第二级推进参数，只有在得到确认之后他们才会点火。若一切进展顺利，两艘飞船应当能在凤凰号发射大约十五分钟后就位展开对接。当然，在此过程中遇到任何问题都会意味着交会对接的延迟。”
“也有可能直接没戏。”扬声器中传出布鲁斯·吴的声音，“在发射出现的意外严重到完全失去与hermes交会可能性的情况下，凤凰号机组会启动闪闪引擎直接逃逸回地球。若速度达标，但飞行轨道误差过大无法进行正常交会，此时也可借助闪闪引擎使凤凰号携带其动量进行位移，重获与hermes交会的机会。”
“地球逃逸是不得已的下下策。”文卡特接过话来，“我们并不了解闪闪引擎是否具备长期运转的可靠性，对飞行所需时长也只有极其粗略的估计，把凤凰号送入某条能用的地球轨道都会让我们非常头大，着陆更是想都不要想。而且凤凰号上只会携带供他们维持七天的食物，而旅途全程就算再怎么顺利，正常情况下都要花掉我们四个月的时间。hermes机上的食物储备绝对管够，撑好几个月都没问题。所以如有可能，我们是希望他们能尽量到hermes那边去的。”
安妮也忙着用自己的手机记着笔记，触摸屏上十指翻飞，“看来那么多想听一只马说‘曲速前进’的记者们要大失所望喽。”她接着问道，“那对接之后会怎么样？”
“凤凰号会与hermes在其机头的载具对接口对接。”文卡特继续解释道，“通常情况下乘员转移完毕后mAV即会被抛弃，但是这次我们会把它保留下来。hermes就算处在与其他载具对接的状态下仍然可以自转，所以我们并不需要把闪闪引擎转移到hermes上。闪闪引擎的控制软件可以调节参数，适应可用能量的多少，以及飞船联合体的质量变化。我们会尝试借助闪闪引擎加速hermes使其更快返回地球并始终保持有效回归轨道，这样就算闪闪引擎中途发生故障，hermes也仍可沿原轨低速返回。”
“抵达时间完全取决于闪闪引擎的表现。如果完全失败，则hermes将继续沿里奇·普内尔轨道飞行，在距今七个月后返回；如果完全成功，七个月时间就能被缩短到大约一个月多一点。”
“先等等，”安妮打断道，“能不能再解释一下为什么一样都是用闪闪引擎，凤凰号只需要一个星期就能到地球，hermes却需要整整一个月？”
“质量。”文卡特答道，“看来就算闪闪引擎的确由魔法驱动，也并不意味着它就可以无视所有物理法则。hermes比凤凰号大，所以每一次微跃迁都会消耗更多能量。为了补偿这一方面的差异，闪闪引擎只能显着降低每秒的动作数量，于是整体速度就变慢了。”
泰迪与安妮都为这一点记了一笔。“那好，”泰迪换了个话题，“说到这里我想稍微往回倒一下带。以我的理解，他们以往每次使用他们的助推系统时，都要依赖地面上的某位牵动一根绳子触发某种简易开关。然而这回是不可能有谁留在舱外去拉绳子的。我们有没有找到什么解决的办法？”
“用不着我们想办法，”文卡特答道，“三天之前他们就自己想出来了。”
“是什么？”
“是蜓蜓出的主意。旅居者会留在斯基亚帕雷利。mAV的某台备用无线电已经安装到了漫游车上，这样在凤凰号离开之后旅居者还能继续考察斯基亚帕雷利站址周围环境，拍摄照片并发回地球。”
“所以得靠旅居者拉绳子？”
“不是。蜓蜓觉得旅居者的牵引力应该不够，而且她本来也不希望把这台机器人这样永久拴在助推系统上。他们其实是用凤凰号上拆下的控制面板搭了一套跷跷板一样的装置。旅居者会沿面板往上爬，一直爬到它倒向另一侧，”文卡特比划了一下跷跷板翻转的样子，“面板末端触碰到地面的时候，会衔接起两根连着导线的金属钉，这样从助推系统电池部分链接到助推器本身的回路就会一下子全部闭合。旅居者的放置位置经过调整，刚好要花不多不少两分钟时间驶过平衡点；这也就意味着助推力量到来时首级引擎已经完成了点火，立刻就能加大推力起飞。”
“听起来像是鲁布·戈德堡会搞出来的玩意。”泰迪吐槽道。
“那边的备件也就只够搞出这样的东西，”文卡特耸耸肩道，“他们根本没有可以用无线电远程控制的开关。就连导线电缆都只够他们勉强搭出这套装置。”
“这样会对旅居者造成任何形式的损害吗？”
“除非它从翘翘板上掉下来，否则不会有事。蜓蜓给旅居者的车轮盖满了绝缘黏液，绝缘效果持续的时间足够长。而且本来星光也不觉得魔能流可能会伤害到旅居者。”
“那我们就暂时这么办，”泰迪继续道，“先接着往下看吧。燃料的情况怎么样了？”
“燃料箱当前储量达到98%，”布鲁斯汇报道，“明天会是我们让他们电解水的最后一天。除此之外要是我们还想给这艘飞船带上更多燃料，就只能到舱外去绑燃料箱了。”
“好。那飞船余下的系统呢？”
“我们会在太阳日547让马克跑一下完整诊断，”布鲁斯答道，“如果有什么东西出问题的话，我们还有两天时间能修——估计损坏的组件会直接用之前叫他们拆下来的备份更换掉。就目前情况来看，飞船的状态是完全健康的。”
“就跟一个肺和肾丢了一半（缺胳膊少腿）的人一样健康。”文卡特小声嘟囔。
泰迪没理睬这句话，“那么机组呢？他们的适航情况如何？”
“根据马汀尼兹的说法，执飞没问题。”米切答道，“太阳日548会是跑飞行模拟的最后一天，之后发射准备就是首要任务了。如果我没理解错马汀尼兹那份报告的言外之意的话，他是觉得樱桃莓莓做事比他草率一点，但是更愿意去挑战极限——而且经验也要丰富得多。我这边直接引用他原话好了：‘就像艾伦·谢泼德……还有约翰·格伦……以及尼尔·阿姆斯特朗……加上吉姆·洛弗尔……和约翰·杨……统统合为一体一样，让我去教他们飞行。’”
“这比方挺准确的，”文卡特答道，“我读过星光的那些报告。基本相当于水星计划的所有任务以及一半的双子星任务都是由一个人执飞的。”
“是这样的，”米切答道，“马汀尼兹唯一的担忧是她可能会太过积极去冒不必要的风险……”
“……想想看你啥时候听说过宇航员之间用这种话互相评价的？”文卡特插了句话。
米切点点头继续说道，“……以及她可能对飞行计算机的信任不够。此外他也提到她消耗的燃料过多。不过我觉得他最后要提到这点只是想要显摆一下自己的飞行技术更好而已，听起来不像是在严肃批评的样子。”
“但是总而言之，”泰迪问道，“让她来执飞没问题对吧？那么她运控的状态怎么样？”
“飞火的英语还破破烂烂的，”米切答道，“不过她已经熟悉了操控，也对主计算机界面的使用有基本的了解。她作为副飞行员是过关的。遇上什么重大情况的话，计算机这一方面我们会让约翰森远程接管。”
“那么闪闪引擎呢？”泰迪接着问道，“这方面的问号有多大？”
“大得不得了。”文卡特坦承道，“星光的说法是他们已经修正了最开始导致他们来到我们这里的问题，这方面我们只能信他们的话。我们会用一台搭载JpL特制软件的居住舱笔记本，经由我们让他们使用电子设备维修工具包内的零件搭建出的一个电气接口来操作闪闪引擎；但软件本身是基于他们提供的技术规格资料编写的，所以还是只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说着笑了笑补充道，“不过我们倒也抓出了一个问题。原本的界面仅用鼠标操作，通过一个滑块指定跃迁频率。但是后来我们发现在模拟模式中滑块与正常操作模式的方向是完全相反的。看起来是编程人员在编写过程中半途改动了界面，然而却忘记了对两种模式都进行修改。模拟中的低设定值会在发射时变为极危险的高设定值。两周之前这个问题修复好了，为了安全起见滑块现在仅作备份使用。跃迁速率现在由键盘输入指令设定——键入数字，再按下回车。他们最近三个星期每天至少两场模拟都是使用这种方法操作的。”
“好。不过我猜想你们的原则是，在完成与hermes的对接之前，我们能不碰它就不碰。”
“的确，”文卡特答道，“我们是把它作为几乎完全未经测试的组件看待的，不希望在没有后备方案的情况下操作。”
“同意，”泰迪转移话题，“希尔兹博士，凯勒博士，你们有何医学意见？”
Ares计划心理学家希尔兹博士与首席航天外科医生凯勒博士并排站在办公室门口旁。“心理上他们已经处于预期范围内的最佳水平了。”希尔兹答道，“我本来还担心移动房车内的狭小空间会导致他们互相掐架，但他们在如此逆境中还是做到了团结一心。”
“身体状况就不太理想了，”凯勒接着说道，“尤其是蜓蜓过去一个月以来健康状况一直在持续恶化，可能由魔能匮乏引起。其他几位并不确定他们自己是否也有表现出任何相关症状，但都显示出了由于长期暴露在弱重力环境下导致显着肌肉萎缩的迹象。骨量相关情况我们不了解。沃特尼一直都在服用营养补充剂，苜蓿也能对地球上的动物起到帮助成骨的作用，因此在预期范围内此问题已经尽可能得到了弥补。”
“你会认定他们具备积极参与到发射任务中的资格吗？”泰迪问道。
“沃特尼的话是不行，”凯勒摇摇头答道，“最高可达八倍G力，而他只接受过简单的黑视对抗训练。而且根据报告，蜓蜓也不行。不过我还是要强调，那边除了沃特尼之外的每一位可都是外星生物。就算有星光熠熠翻译过的资料可供参考，我对他们的了解也还是不足以支持我做出明确诊断。现在我能下的肯定结论只有，我找不出他们不适格的理由。”
“我还要提醒一点，”文卡特飞快插了一句，“现在的问题并不在于他们能不能发射。没有其他选择。”
泰迪记了几笔，继续问道，“讲讲发射天气。尘暴对他们的影响会有多大？”
“不明显。”火星气象学家兰德尔·卡特答道，“当前这场尘暴的加强过程是完全正常的，实际上变动只有受影响区域的面积在增长。尘暴前缘预计会于太阳日549抵达发射场，次日太阳能电池板的运行效率将有程度极小的下降。唯一的影响是场地上方空气中的颗粒物浓度会升高到即便在紧急情况下动用闪闪引擎都太过危险，不予考虑。由于粉尘颗粒细腻，部分尘埃的高度可能会达到六十千米。我们的建议是启用闪闪引擎之前至少要达到两百千米的最低安全高度，紧急情况下也至少要保证最低高度达到一百千米。”
“布鲁斯，这和你的建议对得上吧？”泰迪问道。
“我能接受，”布鲁斯答道，“我是更希望能完全不去碰闪闪引擎。”
“跟踪。”泰迪转向明迪·帕克，“到时候我们能看到什么？”
“我们在火星环轨上能够以任何形式有效监测飞行过程的一切飞行器届时都会投入使用。”明迪答道，“我们目前正在调整三颗卫星的运行轨道，让它们抵近到可以直接摄像观测发射过程，但是我们要等到发射过后几小时才能看得到；卫星在用机载相机追踪凤凰号时高增益天线无法对准地球。不过除它们之外有余力的其他飞行器都会以无线电跟踪飞行轨迹，将采集到的数据经由hermes与斯雷普尼尔二号中继后发回地球。到时候我们可以精确得知……他们十二分钟前的动向。”
“做得不错。”泰迪说着顿了顿，手中笔尖敲了敲记事本，“对了文卡特，轨道团队情况如何？”
“航天动力学部在过去一个月里已经用超算跑过成百上千种飞行情景变体了，”文卡特答道，“而且你也应该知道发射当天，只要能挤得进园区大门到场的人都绝对不可能缺席。如果我们到时候需要轨道修正的话，只要第二上升级里还有燃料，或者闪闪引擎还有能量，我们就还有机会。提醒一下，凤凰号上有无限量的水与空气供应，还有能维持七天的食物；我们是可以多花点时间妥善应对的，没有必要在紧要关头匆匆忙忙凭感觉孤注一掷。”
“老天保佑情况如此。”扬声器另一头的布鲁斯·吴小声咕哝。
“任务控制呢？”泰迪最后问道。
“不管用处多大，我们都会做好准备。”米切答道，“我重排了值班表，这样我们这边下午四点开始精英团队就会在控制台前就位待命。到时候我可以根据需要派出我的副控跑腿或协助，也可以肯定不管有没有轮到值班，每一位控制员都会为了这件事到场。”他说着摇了摇头，“可是除了跟踪与轨道计算以外，他们是屁都帮不上。消息一来一回要整整延迟二十四分钟，这我们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谁也说不准的。”泰迪回应道，“米切，你们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工程师。如果发生了能给到我们这二十四分钟反应时间的特情，我希望任何一位有想法可能有用的人都能建言献策；如果我们可以帮得上忙，我们就应该有提供帮助的能力。”他合上记事本最后说道，“安妮，我要去当面给总统做汇报了，不过等我回来之后一切你认为有利的媒体活动我都可听你差遣出席。”
“我去看看能安排出什么花样，”安妮嘟囔道，“不过除非你下飞机的时候能长出四只蹄子披着彩色皮毛，否则希望不大。”
室内的各位在荡起的一阵笑声中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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