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设计得很巧妙，是用木架搭在山腰上，旁边有条窄窄的楼梯，看来很精致，也很新奇。
“笃”，叶笙先敲了一声门，又“笃、笃”的接连敲了两声，用的是那小姑娘敲门的法子。
敲了三声后，门果然开了一缝。一人道：“你……”只说了一个字，她就看清了叶笙，立刻就想掩门。
但叶笙已推开门，走了进去。
开门的既不是林仙儿，也不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而是个白发苍苍，满面皱纹的老太婆。她吃惊地瞧着叶笙，颤声道：“你……你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
叶笙笑道：“我来找个老朋友。”
老太婆道：“老朋友？谁是你的老朋友？”
叶笙笑了笑：“她看到我时，一定会认得的。”嘴里说着话，人已走了进去。
老太婆想拦住他，又不敢，大声道：“这里没有你的老朋友，这里只有我和我孙女两个人。”
叶笙还是往里面走，这老太婆无论说什么，他都好像听不见。
小楼上一共隔出了三间屋子，一间客屋，一间饭厅，一间卧室，布置得都很精雅。但三间屋子里，都看不到林仙儿的影子。
那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像是害怕得很，脸都吓白了，全身不停地发抖，躲在那老太婆怀里，瞪着叶笙，颤声道：“奶奶，这人是强盗么？”
老太婆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叶笙有些哭笑不得，苦笑道：“你看我像不像强盗？”
小姑娘咬着嘴唇道：“你若不是强盗，为什么三更半夜闯到我家里来？”
叶笙道：“我是来找林姑娘的。”
小姑娘像是觉得他很和气，已不太害怕了，眨着眼道：“这里没有什么林姑娘，只有一位周姑娘。”
林仙儿莫非用了化名？
叶笙立刻追问道：“周姑娘在哪里？”
小姑娘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姓周，周姑娘就是我。”
叶笙笑了，忽然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个呆子。
小姑娘似乎也觉得有些好笑，眼中闪动着笑意：“但我却不认得你，你为何来找我？”
叶笙苦笑道：“我找的是一位大姑娘，不是小姑娘。”
小姑娘摇着头道：“这里没有大姑娘。”
“这里刚刚没有人来过？”
小姑娘道：“有人来过……”
“谁？”
“我和我奶奶，我们刚从镇上回来。”小姑娘眼珠子转动，又道，“这里只有两个人，小的是我，大的是我奶奶，但她也早就不是‘姑娘’了，你总不会是找她吧？”
叶笙又笑了，觉得自己很笨的时候，总是会发笑。
小姑娘道：“除了我和我奶奶外，这里既没有人来过，也没有人出去，你若是看到别人，一定是见着鬼了。”
叶笙的确没有看到有人出去，而门窗一直都是关着的，也不像是有人出去过的样子……但他明明看到林仙儿走进来。
难道他真的见着鬼了么？
难道从轿子里走出来的那女人，就是这老太婆？
老太婆忽然跪了下来，颤声道：“我们祖孙都是可怜人，这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大爷你无论看上了什么，只管拿走就是。”
叶笙道：“好。”
饭厅的桌上有瓶酒，于是他拿起这瓶酒，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只听那小姑娘在后面偷偷笑着道：“原来这人并不是强盗，只不过是个酒鬼而已。”
………………
又过很久，月仍未缺，山泉在月光下看来，就像是一条闪着光的银带。
叶笙提着酒瓶，瓶子里还剩下半瓶酒，夜很静，流水声在静夜中听来就像是音乐。
他沿着山泉，慢慢走着，走得并不急。
那老太婆，绝不是林仙儿改扮的……林仙儿到哪里去了呢？
叶笙揉了揉眼睛，喃喃道：“难道我已老眼昏花？”
月已落，星已稀，东方渐渐现出曙色，天终于亮了。
秋已残，梅花已渐渐开放。叶笙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抬起头，梅林已在望。在梅林深处，隐约可以望见木屋一角。
面对着这一片梅林，叶笙似乎变得痴了。幽谷中的梅树，虬披如铁，妙趣天成，绝非红尘中的俗梅可比。梅林旁，就是泉水的尽头。
一股飞泉，自半山中倒挂而下，衬着这片梅花，更宛如图画。
叶笙慢慢走过去，走入图画中，静静等候。他相信，到了晚上，想必真相就会水落石出……
夜已深，小楼上的门忽然打开了。
一个人慢慢地走了出来，看来也和昨晚的上官飞一样，神情虽然很愉快，却显得有些疲倦。
从门里射出的灯光，照在他身上。他穿着的是一身很合身的黑衣服，眼睛里闪着光。
叶笙本来不是个容易吃惊的人，但一看到这人，就又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从这扇门里走出的人，竟是“嵩阳铁剑”郭嵩阳！
只见门里面伸出一只白生生的手，拉着郭嵩阳的手。晚风中传来一阵阵低语，似在珍重再见，再三叮咛。
过了很久，这只手才缓缓松开。
又过了很久，郭嵩阳才慢慢走下楼梯。他走得很慢，不时回头，显然还有些舍不得走。但是，小楼上的门也已关上……
这一切情形，都完全和昨晚上官飞出来时一样……除了上官飞和郭嵩阳外，还有多少人上过这小楼？这小楼上，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刚才叶笙已忍不住要冲过去，当面揭穿林仙儿的秘密，但郭嵩阳也可算是他的朋友，而且也是个男子汉，他不忍令郭嵩阳难堪。
只见郭嵩阳仰首望天，长长吸了口气，脚步才渐渐加快。但走了两步，他脚步突又停住，厉声道：“是什么人躲在那里，出来！”
“嵩阳铁剑”郭嵩阳，果然不愧是当今天下顶尖高手，他的警觉之高，反应之快，都绝非上官飞可比。
无论从什么地方走出来，他头脑还是能保持清醒，却也绝对想不到，从树后走出来的人竟是叶笙！
………………
从小楼到酒铺“停车爱醉枫林晚”并不远，叶笙和郭嵩阳在这段路上说的话也不多，而且都没有说出自己心里想说的话。
但有些话，迟早总是要说出来的。
酒店已打烊了，但世上哪有能挡得住他们的门？他们在柜台上留下一锭银子，从柜台后拿出一坛酒，然后就坐在这酒店的屋脊上，开始喝酒。
叶笙在很多地方喝过酒，但坐在屋脊上喝酒，还是生平第一次，忽然发觉这真是个喝酒的好地方。现在，一坛酒已只剩下半坛。
郭嵩阳喝得真不少。
有叶笙这样的酒伴，有清风明月沽酒，无论谁都会多喝几杯的。但有些话，是只有在酒喝多了时，才会说出来的。
郭嵩阳忽然道：“你……你自然知道，我到那楼上去做什么。”
叶笙笑了笑：“我知道你是男人。”
郭嵩阳道：“你自然也知道，在那楼上的人是谁。”
“是。”
“我……我并不常来找她。”
“哦？”
“我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来找她。”
叶笙默默地点了点头，因为他很了解郭嵩阳的心情，也知道被人击败的滋味并不好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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