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等我们找到主人之后，再回来寻你。”
哄人不易，漾漾叹气。
小姑娘两手一摊，发出了灵魂质问：“你们都找到主人了，当然主人去哪儿，你们就去哪儿啦。还回来寻我做什么？”
“有道理耶！”
漾漾挥手送走了两个凌音铛器灵，而后砰地关上门。
昆吾神剑一点儿都不烦躁了。
它只觉得漾漾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让人大开眼界。
它惊叹：“不是，还，还可以这样的吗？”
“哪样？”
“纯把人给忽悠走？”
漾漾捏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儿：“这应该不叫做忽悠吧？我只是合理分配资源。神器毕竟难得，毁掉实在可惜，但清空记忆都不同了，一切从头再来，或许它们能碰上新主，有一番大造化也说不定呢？”
这个解决办法，总归是对大家都好的。
“有道理！”昆吾神剑深以为然。
系统：【......】
【得，那两个前脚刚忽悠走，漾漾你三言两语又忽悠成功一个。】
【你可真是个大忽悠！】
漾漾反驳：“才不是大忽悠呢！论起忽悠，好像我小时候，被你忽悠了好久吧？”
想起从前，系统格外心虚，立刻改口：【才不是忽悠！我们漾漾才不是大忽悠！只是合理分配资源！】
说完狠狠地摸了一把汗。
孩子不仅认字了，还越来越聪明了，不如以前好骗了。
漾漾躺在床上，小脚翘起，看着掌心的两颗忆质，小声琢磨：“你们说这里头，会不会有关于那仙人的记忆呢？”
“应当是有的。”星渊回答。
“可惜这跟人的记忆不太一样，我无法查看，”漾漾小脸上带着遗憾，而后又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但，我有器灵啊！人能查看别人的器灵，那器灵应该能查看别的器灵的记忆吧？”
昆吾神剑格外抗拒：“我不乐意看这脏东西的记忆。”
其实它更怕，看到风泽神剑被诛杀时的情形。
“没关系呀，我还有其他器灵。”
昆吾神剑记得，初次见面时，它是靠呆毛跟漾漾沟通的。
如今缔结契约之后，倒是省去了翻译这一步。
“你是说之前常常帮忙翻译的那个，呆毛？”
“对呀对呀！”
从前不好问这些隐私，如今缔结契约，关系也算是亲近了不少。
昆吾神剑好奇询问：“我也算是见多识广，各种法器都曾见过不少，器灵更是没少交流，但唯独有件事不理解，头发不算法器吧？为何能够生出器灵呢？还是说，你那呆毛不是什么普通的头发，而是什么法器？”
漾漾也不避讳什么：“对呀，它不是头发呀，它只是以头发的形态，在我头上待着。”
说罢，漾漾熟练地把呆毛一把薅下来，热情地让它仔细端详。
星渊对她这举动已经免疫。
但昆吾神剑还是被震惊到了，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生怕她一个心血来潮把这玩意儿安到自己身上。
它默默点评：“这器灵倒是很听你的话。”
“可能因为它生来就跟我在一处，所以格外亲近些吧。”
“那它是什么法器啊？”
“蕴华盘。”
“哦，蕴华盘，等等，蕴华盘？！”昆吾神剑惊得出鞘，绕着漾漾转了好几圈，像是头一次看她似的，不敢置信道，“蕴华盘竟然在你身上？”
“怎么啦？”
漾漾疑惑它为何反应如此激烈。
“蕴华盘在我身上，很奇怪吗？”
昆吾神剑忍不住感叹：“缘分真是奇妙！”
“什么缘分呀？”
“这就说来话长了......”
过往的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昆吾神剑难得话多。
“千年前，这蕴华盘本是绮罗神女手上的一件至宝，随着她飞升，这东西也被带上了仙界，蕴华盘集聚灵力，使得修行事半功倍，在下界是顶好用的宝物，然而到了灵力浓郁到滴水的仙界，根本派不上用场。”
“于是蕴华盘就被送去仙狱，用来镇压罪仙。”
“仙狱镇压罪仙，用的是坚固无比、难以挣脱的天雷巨铁索，蕴华盘到了那里，也就起到一个摆设的作用。”
“那时的风泽神君地位不高，只是个刚刚飞升的小吏，在一次押送罪仙入仙狱时，注意到了蕴华盘，便跟同僚打听了一下，得知这蕴华盘有如此作用之后，便问：‘此等宝物，给下界的修士用岂不是更好？’”
“这个问题引来了同僚们的嗤笑。”
漾漾问：“为何嗤笑？”
“有的同僚说，神器这等东西，哪怕是在仙界当摆设，也比给下界的修士用强。”
“有的同僚说，这东西是绮罗神女的，绮罗神女不愿意送，关咱们什么事儿？”
“有的同僚说，宝物一事，事关重大，不是咱们这种小吏管得了的，还是老老实实地看管罪仙，防止他们叛乱谋反才是正事。”
“......”
“同僚们众说纷纭，没个定论，风泽神君却上了心，后来对仙界的规则越来越了解，渐渐有了个猜测。”
漾漾捧着小脸，竖起耳朵，听得入神。
“仙人不老不死，旧人不退，新人辈出，长此以往地堆积下来，人员冗余。”
“仙界地方有限，人却越来越多，最多的时候，管一座山的，便足足有五位仙人！住在一座宫殿里的，便有足足十三位仙人！一本书册，要分七个人来誊写！”
这种情形，想想都觉得夸张。
“于是，身为众仙之首的浮光帝君便想了两个办法，要么，仙人定期去往人间渡劫历练，要么，限制修士们飞升。”
“大家都是辛苦飞升上来的，养尊处优多年，谁还愿意重新渡劫历练？就算渡劫回来，自己原来的仙职也早已被新人代替，是把新人安排走，还是给旧人重新安排？这其中的矛盾和问题数不胜数。”
“于是默认了第二个办法，限制修士飞升。”
漾漾身形僵住，粉白小脸上带着沉重。
她还是头一次，真真切切地听到仙界的故事。
“风泽神君飞升晚，资历浅，这还是摸索了好些年才猜到这些。”
“他觉得不对，但似乎又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当时仙界的势力盘根错节，根本不是他一个刚飞升不久的小吏能够撼动的。”
“后来他抓住了几个企图潜逃的罪仙，职位一升再升，花重金请求擅长打造兵器的甲械司为他打造了一把神剑，也就是我，昆吾神剑，我剑下的头一缕亡魂，便是一位企图盗走蕴华盘的罪仙。”
“那罪仙死前痛骂风泽神君，也是那时候，风泽神君才知道，所谓的罪仙，一部分人是做错了事，另一部分人，是违逆了浮光帝君的意思、企图反抗他的旨意。”
“风泽神君动了恻隐之心，之后便暗中了解每个罪仙所犯之过，一旦遇到违逆帝君之人，都会暗暗记下，后续追杀时也会留一些余地。”
“蕴华盘也就是在那时候，被一位重伤的罪仙带到了下界。”
“那罪仙奄奄一息，定然是活不成的。”
“且他带下去的也并非一件多么惊天动地、杀伤力强悍的顶尖神器。”
“风泽神君又主动请罪受了罚，上头也就没再过多追究。”
说起这些往事，昆吾神剑仿佛染上了沧桑。
语气里格外感伤。
漾漾小手摸了摸剑柄，小小地叹了口气：“缘分确实是格外奇妙。”
风泽神君动了恻隐之心放下来的蕴华盘到了漾漾这里。
风泽神君的佩剑，如今也跟漾漾结了契约。
“那你呢？你是怎么来的？”
“那一日，仙狱里又来了一位罪仙，罪仙不语，只是看着风泽神君一味大笑，像极了幸灾乐祸。”
“风泽神君可能意识到了什么，在仙狱里放了一把大火，炸开了仙狱最薄弱的墙壁，罪仙一窝蜂地出逃，纷乱四起，他趁乱抹去了我身上的烙印，将我抛向下界。”
“当时，上界和下界尚且连通，我坠落了三天三夜才落地。”
“之后，我再也不曾见过他。”
“直到从凌音铛口中听到风泽神君的死讯......”
昆吾神剑光芒黯淡下来。
一如它的心绪，黯然神伤。
星渊翻了个身，忽然有点后悔自己之前拍的那一巴掌，还有那四连怼，因为昆吾神剑它，还真挺惨的。
为了补救，熊爪轻轻地搭在剑身，算是安慰。
漾漾抿唇，小脸沉静。
眼底却隐隐涌动着光芒。
这条路上，好像不只有她一个人，她还有很多前辈。
那些敢于违逆的罪仙们，那个暗中帮忙的风泽神君......
人性的光辉从不曾黯然。
希望仍然存在。
“我想了解更多的细节。”漾漾捧着忆质，水眸看向呆毛，眼神坚定，“请帮我。”
蕴华盘素来对她是有求必应的。
此刻听了同昆吾神剑的过往，更是毫不犹豫。
呆毛刺入忆质，安静读取着其中的记忆。
漾漾抱着枕头，耐心地坐着等待，小脑袋却忍不住一点一点。
腰背也一点点软下去。
眼看着要侧摔下去，星渊大尾巴一卷，将人稳稳接住，缓缓放平坦。
做完这些，它又把被子叼过来，给漾漾盖好。
昆吾神剑把被子边缘压平，防止风漏进去。
原先在山中彻夜吹风，时不时无聊了还要惊一惊鸟兽，折腾一番。
如今照顾小孩儿，倒是细致得不得了。
若是鸟兽们会说话，恐怕也要气得大骂它不是人。
读取记忆是个大工程，足足持续了大半夜。
漾漾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她只觉得阳光略显刺眼，好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眼前晃啊晃，更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看。
耳边传来轻微的争执声。
“她怎么睡这么久还不醒？”昆吾神剑挪动了一下，试图扒开漾漾的眼皮看一看。
“你干嘛？”熊爪一爪子把它拍开，阻拦了这个动作。
“我想看看她是不是昏过去了？”
“她才七岁，七岁你懂吗？一天睡上五个时辰都正常！昨夜她忙到午夜，现在时间还早，让她睡！”
昆吾神剑没这么近距离地跟小孩儿相处过：“好吧。不过她的睫毛好长，小孩儿睫毛都是这样吗？”
“不知道。”
“你说我拔一根睫毛，她会醒吗？”
这个问题，直接把星渊问沉默了。
它不理解，怎么有神器会如此冒昧。
“诶，好像醒了！”
随着昆吾神剑一声惊呼。
漾漾缓缓睁开眼，蒲扇似的睫毛闪啊闪，灵动如蝶，刚刚睡醒的小脸上带着酡红，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她小脚脚一翘，把盖在身上的小被子掀到一旁，露出白嫩如莲子的脚趾。
小姑娘双手抱胸，奶凶奶凶地哼哼了一声，反击昆吾神剑：“你说我从你身上抠一个纹饰下来，你会痛吗？”
昆吾神剑想了想那个情形，下意识一个哆嗦：“痛！太痛了！”
“那你拔我睫毛也会很痛哒！”
没想到漾漾连这个都听到了。
“我那是开玩笑，不拔，绝对不拔。”
见昆吾神剑急得赌咒发誓，星渊看热闹看得很欢乐，谁能想得到，从前高傲无比的神剑，如今会被漾漾治得服服帖帖？
系统也没眼看：【啧啧啧！被拿捏得死死的！】
呆毛早已等候多时，蹭了蹭她的小手，把昨夜从忆质里看到的东西一一告知给她。
忆质里的东西很多，大多都是它们在东海和西音峰上空的经历，云间的飞鸟，海边的浪涛，鸩毒宗弟子的日常......这些都格外清晰，但没用。
关于仙界的记忆，只占其中的一小部分，却变得模糊不堪。
尤其是围攻风泽神君时，只有几个零零散散的片段，能看到人数很多，场面惨烈，入眼只有大片大片的红和冷森的兵刃，一涉及到人脸，就变得无比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对不起，漾漾，我尽力了。”
漾漾把呆毛塞回发顶：“是有点可惜，这应该是我们目前唯一有可能了解到关于仙界的途径了。”
“或许是这忆质事先被人清理过。”昆吾神剑冷冷道，“他们在清理这一方面，格外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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