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一鹤果然如她在城中听闻一般，是要下山讲经的，洛璃没有犹豫，从水中走出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身旁是女子淡淡清香染着水气，让人想要忽视极难。
可他却仍是恍若未觉，垂眸盘转着佛珠，静站着等待着身后的小和尚。
“师兄，都拿好了，咱们走吧。”
轻轻颔首，一鹤抬步走在前方。
身旁女子的气息仍在，但小和尚却无法察觉，他亦视若无闻。
“是圣僧，是圣僧来了。”
灵清寺山脚下，好些等待着的百姓远远见到那道身影，立即便激动喊出声来。
“一鹤圣僧！”
躲在角落里的小姑娘们朝这边望了一眼，纷纷红了脸。
洛璃看着这幕轻轻扬眉，待他与小和尚讲经时，她便坐在他近侧，打量着他。
确实如传言所说一般，他生得极好，肤似胜雪，墨眉秀目，薄仞红唇，衣带随风而扬，只静静在那一处便已让一切黯然失色，恍若谪仙下凡。
他明明已经盘坐于地，身入尘土之中，却又似未沾染泥尘分毫，不染尘埃。
他只身一处，明明就在她近前盘坐着，却又像是与世隔绝，让人不敢靠近，距离遥远。
洛璃不由转头往山前那座高佛望去，他与其，竟是像的。
恍若神佛，不容俗尘沾染。
见此，她秀眉紧蹙，红唇微扬竟是低笑出声，温润指尖在他脸颊划过。
“圣僧，太过圣洁，不可攀了。”
她不喜欢。
轻轻低语传入他耳中，他明显蹙眉，可顾及如今身处之地，到底是未动，可颂经的声音却更是清冷。
旁边的小和尚睁开眼睛转头望了望，一脸不解。
他刚刚怎好似听到了，他们近侧有姑娘低语的声音？
...天明下山，再归时已是入夜。
圣僧是极慈悲的，力所能及，有求必应，即使已经额上布满汗珠，唇色发白，急需休整片刻，却也仍未阻止上前的百姓。
他并非像看起来那般不可高攀，不可接近。
可是，为什么偏偏对她却是拒之千里之外。
当真是好不公平。
“师兄，我去膳堂取些吃食。”刚回到小院中，小和尚便又跑了出去。
眼见小和尚离开，洛璃知道他应是想要驱她了，可根本不等他开口，她便已经转身没入莲池水中。
很快，便响起了戏水之声，让他不敢再往前踏近半分。
她是聪明的，只身处这莲池之中，不干扰他们半分，让他没有可驱的借口。
“圣僧。”
可在他握着佛珠，想要转身离开之时，她却又喊住了他。
“小女昨日所问，你当真是无解吗？”
“圣僧为何如此惧我？望也不曾望我一眼？圣僧到底是在惧些什么？”
面对她的逼问，最终他仍是无言转身。
这和尚，当真是让人讨厌。
....接连好几日，他都是对她避而不见，就好似真当这小院中没了她这号人物一般，面对她越发放肆的干扰也视若无睹。
他果真是惧的。
否则，又为何会如此这般，避之不及，受扰都只当未察。
“圣僧。”
熟悉的清香，再次出现在这佛堂之中，似无波澜的他，手中的佛珠却再次一顿。
可这一次她却不再似以往一般，只是以声来扰。
她的气息忽然有一瞬的悄寂，就连他也无法察觉，不由蹙眉。
当那玉手顺着前襟，触上他喉处，唇上忽然覆上一抹温热时，他终于睁开了眼睛，慌忙以袖挥开。
那如枯潭一般的眸中，总算是有了惊意。
“呵。”对上他的眸光，她低笑出声，惑人的魅眸，更显妖冶。
只一眼，他便已匆匆避开，手中佛珠快速转动，口中念着静心咒。
可即使如此，仍是挥不去那一眼烙下的倾城容颜。
更难以忽视唇上，恍若未散的温热。
天命姻缘，纠缠多世的红线，又怎是他能挣开的。
“圣僧，心乱了。”
她近在耳侧的呢喃，勾人心魄。
是，心乱了，静不下。
“姑娘，当日所言时日已到，你该走了。”
自知静心咒无用，他转过身握紧佛珠，紧蹙眉头终是开口。
洛璃笑意一顿，转身走到他跟前，指尖轻触他唇上留下的一抹红脂。
“圣僧的意思，是要始乱终弃，败了小女清白不负吗？”
他瞬间偏头，听闻她的话他又是一顿，那眼中情绪总算丰富起来。
“你...这！”
他似是被逼急了，欲言又止，却又多说不出半句。
可看着她的眼却是气急的，他是恼了。
可她看着却忍不住想笑。
“圣僧，姻缘自天定，天命不可违...”
她到底是没有放肆笑出来，只是声音软了几分，轻声与他呢喃。
他的神情明显有一瞬的僵硬，可那好看的眉，却越皱越紧。
“小女已无处可去，圣僧心善便将小女收留在这莲池之中可好。”
她的声音更是轻柔了几分，带着一股柔弱怜意，蓝眸中幽光闪过，像是摄了人心魄。
可他却是淡淡将头转开，不受分毫影响。
“出家之地，不便姑娘多留。”
想着，他又垂眸补上一句：“天定，亦是殊途。”
洛璃一怔，竟是泫然欲泣。
“所以，圣僧当真是要弃我不顾了？”一颗泪珠砸掉在地。
他指尖握紧，竟是像忽然被控住了心神一般，再多说不出半句冷硬的话。
垂眸一望，那无形的红线俨然已经牵紧，挣无可挣。
坐回佛像前，闭上眸终是沉默。
见他这般，洛璃也跟着安静坐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其他反应，这才大着胆坐上台边晃起双腿来。
此刻那双蓝眸中，哪里还有什么泪意，到底他还是心软的。
过了许久，许是感到累了，她竟就这般卧在一边熟睡过去。
听到平稳的呼吸声，他手中盘转佛珠的动作顿住，低眸一望在他衣摆之下赫然是一颗圆滑雪白的宝珠。
抬头望着眼前的佛像，修长的指尖紧握，犹豫许久，终是将那颗雪珠拾起。
随着他的动作，那无形的红线亦是变得更为红艳。
他低着头，凝望掌心的雪珠许久，眼中情绪复杂，似茫然，似有愧。
可他终还是将它拾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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