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阳谋制阳谋？”
“对。”
“阳谋之所以无解，在乎其裹挟大势，顺应人心，是以倒逼被谋算者两害取其轻。”
朱标愣了愣。
忽而面露几分苦色。
“归根结底还是孤威望不足，换做是父皇，刘崧断不敢开此口。”
常升摇了摇头，给朱标斟了一杯茶。
“姐夫不必妄自菲薄。”
“若是往昔，那刘崧也不敢冒此大险。”
“但一来叔伯有意磨砺，二则田亩清丈只怕是真正戳到了某些见不得光的贪官污吏，地主乡绅的痛处，罚没了他们盘剥民脂民膏的手段，所以逼的他们不得不联合起来，抵抗朝廷国策，”
“那刘崧不就是打着损内帑而利百官的主意么。”
“提百官官俸说来也是应有之义。”
“姐夫随意打听一下就知晓，叔伯不仅定了官俸，还规定了百官待遇及礼制。”
“然而百官出行之礼制所耗费之耗却未曾算在俸禄之内，虽说是叔伯知道朝野各地官员或多或少都有投献的油水。”
“但转念一想。”
“这岂不是在给百官贪腐开口子？”
朱标认同得点了点头，面色更加危难道：“这也正是孤倍觉棘手之处。”
“父皇当初制定之官俸已不合时宜。”
“提百官官俸是应有之义，就算真要惩处贪腐，也当先将真正正直守节的官员区分出来，不当不教而诛，可提官俸，偏不该在眼下这关口。”
“所以啊。”
“我有一计，可使那刘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常升悠然的晃了晃脑袋。
朱标看得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就抽到了他的大腿上，呵道：“还不速速道来。”
常升揉了揉自己的大腿，幽怨的看了一眼朱标。
这老朱家的果然都是一群活土匪。
干活没赏就算了，捧个哏都不愿干。
“那刘崧既然想雨露均沾提官俸，姐夫以为，他想怎么提。”
“应是按比，一应加俸三成。”
“姐夫觉得公平否？”
“干着最繁琐的差事，家境也不充裕的官员，加着最少的俸禄，而那些本就衣食无忧的官员，拿的却是大头。”
“朝廷上下一应按比加俸，按照惯例的尊卑和高官的威望，倒不至于生出事端，可这收拢的名望就算不到姐夫头上了。”
朱标眉头一皱，半晌又无奈摇头道：“孤也知其理不公。”
“朝野百官，有能者也有庸者，有清官也有贪官。”
“可又能如何。”
“相较朝廷四品以上之高官，朝野上下基层官员更如过江之鲫，牵一发而动全身；纵使给他们多加半成俸，折算起来，也比给朝廷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员加的三成俸总额还要多。”
常升的嘴角升起一丝笑意。
“这不正是症结所在么。”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往昔只是没有一个好的方法和评判标准来区分朝野百官优劣，所以只能雨露均沾。”
“而一旦有了更加合理及清晰的标准加以区分，使优胜劣汰，赏罚分明，能臣和庸臣，清官和贪官还能和光同尘么？”
朱标愣了愣。
嘶的吸了口凉气，仿佛是看到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只可惜没有钥匙，徘徊不得入。
逼的他差点人前失仪。
攥着衣袍握了又握，半晌才将心绪平复下来，尽可能平缓的开口问道：“计将安出？”
“姐夫可还记得这几月来，叔伯与姐夫批阅的百官奏书？”
“这不就是现成的考评标准么？”
朱标怔了好半晌，这才突然回过味来，就连看向常升的眼神都有了一丝变化。
谁能想到，往日这只关乎官员升迁的一项考评机制，放到现在居然还能做一步盘活死局的妙棋。
“这考评尚只在宫中通行。”
“对朝野百官之考评怕是力有未逮。”
常升咧嘴一笑，反问道“如此优良之时策，吏部尚书不思进取，不将之及时纳入朝野百官的考评之中，致使姐夫的体恤不能及时嘉与朝野百官，难道还要怪罪到姐夫头上么？”
“这！”
朱标恍然大悟。
对啊。
我才是大明储君，孤给百官发俸，是要百官替孤排忧解难的，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来做，还要百官做甚？
“有此一计，不仅刘崧之计尽破，往后几月，只怕朝野上下都要废寝忘食，替朝廷建功了。”
朱标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几乎都能想象到这一出阳谋出台后，刘崧被朝野上下戳着鼻子骂的场景，脸上不禁浮现一抹笑意。
“还不止呢。”
“经此一遭，姐夫也能清晰地看到朝野上下真正高效运转起来的效率。”
“如此就能判别朝野上下官员是否还有冗余。”
“若真有冗余，酌情裁撤一部分官职，空出的官俸，还能顺理成章地用于给同衙门的官员加俸，以收人心呢。”
“当然，这效率不能算的太死。”
“到底都是血肉之躯。”
“也得允许他们有个三长两短。”
当听完常升的方法。
饶是以朱标一国太子，经由各路大儒及朝中重臣悉心培养和教导，外加以一国朝廷搜罗天下藏书之眼界也不禁兴奋的面红耳赤。
虽说太阳底下无新鲜事。
可那也是放在后世，以互联网为载体高度信息化时，人们能够极大便利的查阅历史的条件，才能站着说话不腰疼。
在读书只是上层人享有的特权，寻常寒门连一书尚且难求时，且古文阅览常常晦涩难懂，门槛极高时，就别提什么纵观历史了。
就是朱标坐拥一国资源，尚且没有如此时间与精力做到这点。
何况他人。
“今日之揣测若真在明日大朝会上验证，我敢断言，这一出阳谋，定是这群人幕后群策群力，博采众才的成果。”
“他们料想的局面，应当是姐夫被气的不轻，怒而搁置，却不得不在人心所向下不得不捏着鼻子同意。”
“毕竟这一记阳谋拖的越久，越能笼络人心。”
“由此可证，其幕后抱团之人，实力定然不差，姐夫可得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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