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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晚晴福晋.慈心悠悠.义气相投.授人危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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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天穿上这身侍卫衣服,便大步赶上世子他们几个人——因为几个都是酩酊大醉,所以醉眼之间也分不清谁与谁,再者袁承天已易容,所以众人误认为是他们的伙伴,心下不疑,嘴里唱着不知名的小调,趔趔趄趄走入王府。

多福安眼见快到自己的寝室,便让众人嘘声,摆手让几个人走去,只留袁承天伴他,口中说道:“方侍卫,你留这,我有话说。”袁承天这时这明白适才被自己所制的侍卫姓方,叫什么自己却一无所知,也是一时情急完全忘了问他的名字。这时多福安醉眼惺忪道:“惟深,待会我额娘来了,你千万守口如瓶,莫说咱们出去喝花酒,只说咱们只在王府中的假山饮酒和诗也就是了,——否则额娘知道咱们的荒唐行只怕不重重责罚才怪?”原来这些时日摄政王将禁宫太医延请王府为世子把脉诊病,所以其症多有好转,只是有时脑子也不灵光,大抵人情事故还是有的。

袁承天这时才知那个被自己所制住的侍卫全名叫做方惟深——是这位世子情交相好的伙伴,他怕额娘见怪,所以让自己为其说辞开脱,心想:福晋来了自己该怎么说呢?——又不知是王府中那位福晋?

他正自思索,忽然外面传来侍女的说话声:“晚福晋驾到!”屋中多福安神情有些局促不安——因为他怕福晋发现自己不检点行为,向阿玛告发,那么他有的罪受,因为摄政王多铎一向对王府中人管教甚严,甚至苛刻,一至只要多铎出现,王府中人战战兢兢,可说人人自危,害怕无妄之灾落在自己头上,这世子多福安也不例外。

灯烛闪动,一阵香风透进,只见两名侍女引导,后是晚晴福晋,她面有不豫,似乎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多福安见额娘驾到,不能失了礼数,忙跪地请安,口中说道:“儿臣给额娘请安,万福金安,福享延年!”晚晴侧福晋应了一声,看了一眼这侍卫,说:“方侍卫,适才你们去了哪里?本宫甚为担忧,——还以为你们去了外面欺侮别人?”世子多福安道:“那有的事,我们怎么会去欺侮别人,额娘你太过多心了;你难道还不知道孩儿一向行事稳当,从不招惹是非,连我阿玛都极力称赞!”晚晴侧福晋险些笑出声来,她对自己的孩儿——这位王府的世子的荒唐行为岂有不知,只是隐下不说,生怕王爷闻知雷霆震怒,责罚于他,所以处处卫护于他。晚晴侧福晋又道:“你们吃酒了,满身酒气,如果王爷撞见岂不是天大祸事?”这时袁承天道:“福晋放心,小人会照顾他的,世子不会有危险。”晚晴侧福晋看了他一眼,说道:“便是你们这干王府侍卫纵容世子胡为,从不进谏,以致荒废事业,你们以为本宫不知?须知人生不过百年,事业懈怠,要知现在不努力,将来不免空悲切,白了少年头,到那时节为时已晚!”

多福安道:“额娘,孩儿知道了。”晚晴福晋又交代了几句梯己话便走了出去了。袁承天忙恭迎福晋归寝宫。多福安见晚晴侧福晋走远了,便嘻嘻笑道:“方侍卫,方才你说的好,否则福晋一旦追问起来可就麻烦了。”袁承天想起先前他曾假扮女子破坏其好事,便心中觉得好笑,心想这位世子虽有时做事也荒唐,但是却不是十恶不赦之徒,所以大师兄傅传书伤害于他,实在不该——因为在他看来以卑劣手段伤人实则有违侠义之道,不是英雄所为,所以鄙视其人,只是念在师门同谊的份上才一直容让,否则早就一剑了帐,岂能让他再为害人间,多伤人命。

多福安见他怔怔然,似乎心中有想法,看他面目显得不屑,以为他内心瞧他不起,便生嗔道:“方侍卫你是不是内心瞧我不起,以为我身为王府世子尽做荒唐事,有辱身份?”袁承天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忘形,透出不屑的神情,其实他这是对大师兄傅传书的行为所透出的不屑,非是对他这位世子,可惜他错会了意,也是无法可想之事,待要辨解,心想一时半刻也难已分说,只有一笑置之。

他走出世子寝处,向一处恢宏气派的大殿而去——那是多铎议事之所。

多铎此时负手于后,来回踱步,他听这太监王得标的禀告,心中便猜想到那位少年便是袁门少主袁承天——因为他亦知皇帝和这袁承天心意相通,英雄相惜,所以有时处处维护,以至他不能够尽施拳脚,否则以他之脾性早已将袁门歼灭,因为在他眼中当今天下反清复明的组织之中只有袁门之势力,如日中天,先前威胁朝廷的复明社分崩离析之后,袁门势力崛起,似有不可阻当之势,以至天下英雄唯他马首是瞻,其势力不可小觑,如不剪灭只怕将来祸及天下,一发不可收拾,阻碍自己天下大业,所以袁门便成了他眼中钉,肉中刺,欲灭之而后快,否则于他寝食难安。所以他安排王得标入值大内,成了可以亲近皇帝的值事太监,进而成了御膳房总安,全权皇上的膳食,这样便有机会在饭食之中动手脚,慢慢下药,让皇帝不知不觉中毒,虽不至死也是毫无意识,听人摆布。多铎得已将京都的袁门秘密所在——袁氏祠堂的忠孝堂主温如玉拿下,又想放在王府多有不便,又将他一同押在六和塔内,让一众武林中人看守,让袁门弟子闻讯而来,引入彀中,好一网打尽,以消除阻碍前程大业的绊脚石。这一切本来按照他的设想按部就班,本来似可成功,谁想偏偏横空闯进袁承天,将本来要死的皇帝救转,让自己的计谋落空,你说这位多铎王爷能不气恼,可是事已至此,徒生气愤而已。

多铎听了王得标的禀说,在殿中来回踱步,思来想去,长嘘短叹。王得标见多铎王爷面色阴沉,似乎透杀人的情形,骇得低头不语。多铎忽然道:“得标起来吧,这也须怪不得你,全是袁承天这小子几次三番坏我好事,但是有一点他却不明白,区区袁门怎么可以与朝廷一争长短,又况且欲一人对抗一国焉能成功?”王得标附和道:“王爷高见,想那袁承天只是燕雀,又岂能和鸿鹄相提并论,王爷心有乾坤,腹有大地,又岂是他人可以比拟?”多铎闻言甚是受用,哈哈笑道:“此言不虚,你且回禁城大内,有什么情形便既禀告。”王得标又打千行礼,倒退出大殿,快步出了王府回转禁城大内。

这一切被屋陇之上的袁承天看个真切,听个明白,心想:果然是这多铎作怪。他为人阴鸷,偏偏晚晴侧福晋于人为善,真是让人想不通,这位晚晴侧福晋为什么要委身于他,可说是可惜之至,遇人不淑,也是无法。

袁承天刚欲翻身从后面溜下大殿,忽听有人说话——是大师兄傅传书的说话声音,便又停留,俯身而下,一式“倒卷珍珠帘”向大殿内张去,只见傅传书正肃身而立,向多铎说着什么,因为声音细小,几不可闻,可见定是机密大事。袁承天一想:师兄是否又生害人计谋,自己今日撞到却然不能不管,否则岂不多死人命?他想到此,屏息聆听,以昆仑派之无上内功心法,只听傅传书断断续续道:“王爷高见,如其不成,咱们放其火药,将其烧成白地,让他们有死无回!”多铎闻言深以为然,两个人又密谋了一阵。傅传书见天时不早,便唯唯退去。大殿之中空留下多铎,只见鹰眼虎视,透着骇人的阴鸷,仿佛与谁都有仇雠。

袁承天心想如果此人得有天下,那么将是世人的梦魇,挥之不去的噩梦!自己怎么也不可他谋杀皇帝,——虽然他是袁门少主,而袁门的宗旨却是“反清复明”意在恢复汉人衣冠,可是现在自己都不能让这多铎奸谋得逞,否则大义不彰——也许嘉庆皇帝是个仁义君子,也许……但是总比多铎强之百倍,自己总然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置天下民众于苦难之中,那样殊非所愿,也全然违背了袁门救人于涂炭之中初心,所以他要阻止这多铎的阴谋,虽然王府豢养着不少死士,可是自己也无所畏惧,也不能让好朋友罹难——只因他们二人英雄相惜,仿佛“天下英雄,使君与操”余者不足论之。

当袁承天伫立在袁氏宗祠之前,只见门楣之上的匾额有些倾斜,上面蒙了尘土,又有蛛网,虫蚁被封在网上,爬行不得,只有受死的份。袁承天见有飞蛾其上,不忍它被蜘蛛吞食,便将它小心翼翼取下,放飞天空,不由触动心弦,心想世人不也如是么?人人被封在网上,不得自由,只有苦苦挣扎,只为生存,不为别的,这命运谁可逃脱?

祠堂内神主牌位上写故明袁督师之灵位,只见正面北墙上悬挂幅儒生之像,俊逸中带着刚烈,面容仿佛女子,实则是英雄人物,忠义千秋。后世之人以为袁督师身材魁梧,面像萧然;其实不然,他面像似玉树临风,出尘之态,而行为举事坚毅世之无人可比,便是身受极刑在菜市口,内心之中犹自怀念家国,天下民众,依旧不忘辽东守地,依旧心忧大明天下,心中恐惧一旦国家失势,祸不旋踵,民众罹难,恐怕又回洪荒时代,可是这又是没有办法之事,如果袁督师知道他死之后家国便既灭亡,那么他在天之灵也死不瞑目了,只可惜他“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

袁承天内心翻汹,不觉扑通跪拜在地,眼泪涕泗横流,不觉失声道:“不孝后辈袁承天,奔走尘埃,一事无成,真是不孝。愧对先祖,愧对天下子民,念今日之萧然一身,真可当天一哭,以祭我祖轩辕,又当再祭孝陵,我袁门上下定当一体,同气连枝,戮力合为恢复天下,否则岂不愧对故国!”正所谓:天地玄黄,我辈英雄!

他语出情真肺腑,发自内心;只是世间如他有几人?多是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又有谁去关怀天下苍生,又有谁以天下苍生为己念?有谁会去奔走四方?他又仰头见这袁督师之画像,心事感慨万千,——虽然情知事之不可为,前程渺茫,但是却也不可以放弃,如果袁门放弃,那么天下真的无望了,人人皆在囚笼之中,不得自由了。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桀桀地笑声,语带轻蔑道:“袁师弟你想恢复大明故国,只怕终要成空!”袁承天一个人只顾自伤自怜,竟未觉查到身后有人。袁承天转身正见傅传书目光冷冷看着自己,透着无尽的杀机。袁承天虽然心中着实恼恨这傅传书,可是一想到他是掌门大师兄,又是师父赵相承一脉相传的孩儿,更是师姊赵碧儿的哥哥,便只有压下心头之火,纵然他有千万条不对,自己却也不能够置他于死地,只能他不仁,自己却不能不义,谁教他是大师兄,他们毕竟有同门之谊,——虽然现在他是袁门少主,可是在他心目之中他依旧将傅传书视为大师兄,虽然别人未必视他为手足,可是他从来都是这样,虽然别人伤他千万次,他依旧不念旧恶,初心不改,宽人待己。

袁承天见大师兄黯然的样子,心下一沉,心想:师父如在,定当痛心疾首,没想到堂堂昆仑派竟而归顺于清廷,岂止昆仑派,便是拥众三十万之多的丐帮,不也俯首称臣么?天下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帮众全归于朝廷辖制,不知已逝袁枚老帮主情何以堪,偌大的丐帮沦落今日之地步,可说这秦于卫难辞其咎——身为丐帮之主,不思砥砺前行,恢复家国之念,反而身降清廷,是为可悲可恨之极,便是四大长老也难以开脱,不思扶持帮主,力劝规谏反而一同行事,让丐帮从此再无往日之声名,从此便为籍籍无名,虽然势力依在,可是在世人眼中已成冢中枯骨,时日不长。便是武当和少林也为多铎王爷收买,反清反明的组织似乎只剩下袁门,纵然世上有反清复明的门派,似乎也掀不起怎样的风浪,现在只有袁门可以与朝廷争一日之长短,想想便觉得自己肩上有千钧重担,更加没有懈怠的理由,别人可以他不可以,也许前途满是荆蒺,满是风霜,自己也要义无反顾前行,谁教他是袁门少主?

傅传书见袁承天似有所思,不为言语,便笑道:“袁师弟你真的好福气!”袁承天不解道:“怎么?”傅传书道:“袁承天你想,世上非但有郑姑娘为你着想,还有碧儿心念于你,更有清心格格对你念念不忘?你何其有幸,得美人眷顾,岂不让人生羡!”袁承天神色正然道:“她们都是神仙女子,对我眷顾,我实在愧不敢当!想我一介凡人,毫无建树,何来别人对我艳羡,师兄过誉了。”傅传书话锋一转,道:“世间之事,往往是福之祸所倚,祸之福所倚,有时也未必是好事。想这清心身为格格,身份尊崇,而且又嫁于将军府多查布。而多查布身为额驸却不能保护清心,让别人心中想她念她,师弟你想他会容忍么?”袁承天道:“从来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们虽有时在一起,可是却是发乎情,止于礼,藏于心,从来坦荡无私,无惧人言。”傅传书似乎听到了可笑之事,格格笑道:“可是别人不这样认为啊!”袁承天道:“为人处事,问心无愧也就是了。”忽然黑暗中一个阴沉沉声音道:“好一个问心无愧?你当真问心无愧,你们当真无肌肤之亲,谁又信得来?”

只见黑暗中一人大步流星而来,来到他们二人眼前,不是别人竟而是额驸海查布——只见他身材硕壮,面目黧黑,语言粗鄙,行为有失检点,与袁承天一相比较真是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袁承天凤眼双睑,面如美玉,气度温雅,言语行为得当,且又有幽兰之气质,岳峙渊嵉之慨,心怀天下苍生为念,所以让人如沐春风;而这多查布品行不端,倚势欺人,倚仗其阿玛多隆阿大将军余荫,可说是无恶不为,性格阴鸷,可是他却对清心格格百顺百依,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因为清心从来厌恶那样依靠世袭祖上荫德而来的福贵,为所欲为的王室贵胄抑或将军,从来看他们不起,因为祖上英雄了得,后代子女未必英雄好汉,如果不是靠祖上世袭的爵位,只怕已是沦落到街上,恐怕连乞丐也不如!便是因为如此,她对海查布不冷不热,有时疏远,因为想起和袁大哥那些一同联袂江湖的日子,便心痛的不能呼吸。而海查布表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实则恼恨异常,伺机要将袁承天拿下,以出胸中恶气,便是此次摄政王多铎缉拿袁氏宗祠所匿之袁门弟子忠孝堂主温如玉便也有他的功劳,眼见宗祠毁于一旦,他内心便开心,又布下侍卫在袁氏宗祠左近,只要有少年接近便速速禀告于他——他让将军府中的待诏画下袁承天的画像,让侍卫拿着只要见到如这画像中的人一般模样便禀告于他,因为他每见清心对镜沉思,便心中更恨这袁承天,心想:如果不是他,清心何至如此,全是他惹的祸,不杀不足以出胸中恶气!

海查布见到袁承天气自然不打来,嚷道:“傅掌门你还跟你罗唣什么,一剑杀了便是了——朝廷缉拿的忤逆乱党格杀勿论,你又自婆婆妈妈干什么?”傅传书见他而来也是心中厌恶,因为在他心中这位海查布犹自不堪,依仗祖上荫德,胡作非为,可说是让人生恨,奈何人家有位将军的阿玛,所以别人也奈何不了他,只有心中愤愤不平,只待将来老天开眼,惩罚于他。海查布见傅传书似乎对他说话无动于衷,心中更加有气,心想:你是不是念着你们之谊,手足情深,顾念旧情,不忍对你这位小师弟下杀手?这真是岂有此理之事,你也不想想你现在的身份——你已是朝廷中人——已是身不由己,不能任意所为,如果你今日顾念旧情,我便将皇上告发,不怕你不就范!他因着清心一直心念袁承天,而袁承天又是傅传书的师弟,可说他们毕竟同门之谊,自己究是外人;所以心中怒火迁怒于他。

傅传书也看出这多查布情形不对,似乎就要发难,可是他却佯作不见。海查布心道:“好小子,让你瞧我不起,我海查布岂是易与之辈,岂能仰人鼻息。”想到此从尾随而至的武师手中夺过一双虎头钩,嘿嘿冷笑道:“姓袁的,你身为袁门少主,不思量为国出力,效命君上,反而勾结天下乱党,意在反清复明,可说是忤逆大罪,罪在不赦!袁承天你知罪么?如若侮意,那么俯首就擒,否则便是刀下之鬼,莫未言之不预!”袁承天道:“海查布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袁门自成立以来,其门规宗旨便是‘扶弱济贫,匡扶汉室’,又何谈效力国家之说?”海查布怒道:“袁承天你要死?”袁承天淡然道:“试问天下之人,谁人不死?死又何惧,生又何欢?有人为民族大义虽然早殁,然而声名留于后世,为世所不忘,有人碌碌无为,苟且于世,行尽卑劣之事而不自知,卖祖求荣,以期功名利禄,此种人虽长命百岁,也是苟延残喘,正所谓不知礼义廉耻,何以为人?”他目光看向傅传书,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可知在他心中甚为鄙视自甘下流之辈。傅传书倒是闲庭信步,不以为是,不动声色看着二人,似乎心中波澜不惊,不愠不怒,只不知他心中想着什么?

海查布一向脾气暴躁,在将军府中不受清心格格待见,对自己无视,他心中便气恼异常,自己身为额驸竟然得不到清心格格的心,可不是耻辱,要发火又不能够,只有隐忍在心中,以期将来将袁承天拿获,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愤——让清心余生都在悔恨之中度过,否则他便枉自为人;今日正得其便,心想这是上天赐我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正是杀人的时机。他不再犹疑,不由分说挥虎头钩向着袁承天勾脑而去,意在一招杀人。袁承天见他一出手,便奔着取人性命,可说歹毒之极,莫此为甚!他心想:我若再一味仁慈便为不公,所以师父才说杀恶人是为善事,这样好人便可免于罹难,是为大功德。他见虎头钩如流星赶月奔来,意不慌,神不乱,觑准时机,身随意走,手掌柔而绕之,随着海查布手中虎头钩走势向东则东,向西则西;由北而北,由南而南,可说意念随势走,以柔弱克刚强,以无为而有为之;可说尽得道家“天地同心,袖里乾坤”之旨。此举是海查布所谓想到,本来先发制人的人,反被人家后发制人,攻其短处。袁承天何等内功修为,此时已不逊于天下各大宗派之掌门领袖,遑论这区区海查布,似乎更不在话下。

袁承天手掌出处,亦如弯曲如蛇啪地一掌击中海查布手握虎头钩的手腕寸关寸。海查布也是一时失查,手上吃痛,呛地一声虎头钩呛然落地。他怎肯干休,右手虎头钩跟着圆转,便欲削袁承天右手腕。袁承天岂能让他得逞,身子跃在半空,轻灵灵一个转变,以上而下,不再容情,双手自上而下抓他肩臂之处的琵琶骨,如果一经拿实便废其武功,筋脉俱毁不得习武,以后成为废人。海查布究是武功平常,身形婉转终究不能如意,所以行动便见迟缓,眼见得便性命有危,海查布已避无可避,心中只一个念头:死则死矣!只是清心……生死关头他依旧放不下清心,所谓:爱我所爱,无怨无悔!便是他这份执着,也是让人动容,——虽然他有时也暴戾无情,可是那是对待别人,他对清心却是心敬有加,是别人不可以亵渎的,谁人敢对她不敬,他会毫不犹?拔剑相向,可见他用情之深,只是清心却不喜欢——因为在世间喜欢一个人从来勉强不来,亦是不可强求!

袁承天手爪落下,心中一动:自己难道真的要伤害于他?清心会不会怨恨自己?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便在他思想之间,一道劲风而至,快得异乎导常。当他感到危险时,已为时已晚,噗地一声长剑穿胸而过,竟而刺个对穿。袁承天只有舍却海查布,爪变为掌,不加思索一掌推出,啪地一声击中背后偷袭之人。这人哈哈大笑,身子中掌受力轻飘飘退去,却未受伤,长笑声中说道:“袁师弟你还不束手待毙,更待何时?”原来背后偷袭之人不是别人,却是傅传书,只见他此时面有得意,手中依旧持剑,只是剑尖在滴泪。袁承天自然不敢大意,封住创囗周遍穴道,不让血流加速,否则失血过多自己真的要死在这了!死倒无所谓,只是目下袁门受厄,如果自己不在,群龙无首,岂无土崩瓦解,任其杀戮,这又岂是自己所愿意看到的情形?

海查布死里逃生,他是怎么也未想到这冷血无情的傅传书会忽然出手,救了自己。其实他并非出于好意,只是要伺机杀了这袁师弟——因为有袁师弟的袁门在那么便是对自己多所妨碍,是为绊脚石,他又岂能失去此千载难逢的时机,所以果断出手,全然不念于昔日同门之谊,内心只想着自己将来的千秋大业,万世功名,此时漫说死一人,纵使万万人在他看来不值一哂!

傅传书虽身形后退,然后面露杀机,因为他知今日袁师弟不死,日后终成大患,所以他要一劳永逸,杀之灭口,因为他此时头脑只中只有将来自己君临天下,威风无两,指点山河,睥睨天下,为一世之英雄!

袁承天见大师兄如此麻木不仁,一味凶残,心中长叹:自己处处仁慈,处处为别人着想,别人却视自己为无物,原来都是自己自做多情,怪道世间冷酷如斯,皆是人心不古,世道坏了。

风扑扑吹着袁氏宗祠横梁上的牌匾,来回摇摆,似乎一不小心便会掉不来。傅传书心中听得聒噪,身形起处,寒光掠过,啪地一声牌匾断开落在半空。傅传书见此犹不肯罢休,身形转处,长剑挥舞之间,竟将“袁氏宗祠”这四个字的牌匾斩为碎片,犹不停手,长剑北指,又将木主牌位斩两截,剑光一闪,又挑动木主牌位的左侧那“忠义千秋”的木牌和右边的“苌弘碧血”的牌位,当年苌弘死于蜀,藏于血,三年而化为碧;可见其忠义之心,感动日月天地而为之精华,后辈袁督师亦不遑多让,其义气贯天地,忠义注于宇宙,为千秋万代所感念!

袁承天见大师兄傅传书行事无状,竟将袁门宗祠牌匾毁于一旦,是可忍,孰不可忍,是以袁承天便是今日性命不要也要为袁门讨回公道。他忍着巨痛,目光之中似欲喷出火来,甚是骇人!

傅传书忽然惊觉,心中后悔,自己怎么可以失手毁了袁氏宗祠的牌匾,这可不是罪过——想这袁督师为世人敬仰,自己却冒天下之大不韪,可不是天怒人怨,——可是事已做出,已无回旋余地,自己又诚然不能向袁师弟认过低头,所以只有将错就错,今日二人当中必死一人,否则难已善罢干休!

秋后风已烈,北斗星斗柄西指,天下皆冷。傅传书手中剑似有颤抖,不知是愤怒亦或是胆怯。袁承天心中默祷:袁门后人,不肖子孙未能保全袁门宗祠,以至有今日之厄,百死莫赎!他眼见大师兄傅传书目光之中毫无回悔,不丁不八站定,剑指天南,意在夺人心魄,杀人诛心,只见他微声道:“袁师弟,适才我一时忘形,毁坏宗祠,也是无心之过,我并非对袁氏宗祠有成见,这话我已说,信与不信全在你。”袁承天道:“不必解释!师兄念在咱们同门之谊,让你三招;三招过后你是你,我是我,咱们咱不相干,生死以之!”傅传书道:“师弟,难道咱们非要生死以见?”袁承天道:“除此无他!”

傅传书手中剑刷地一指,道:“好,袁师弟你既无情无义,那也休怪师兄剑底无情。”他情字说出,手中剑已刺向袁承天小腹神阙、气海、天枢和关元四处最为紧要穴道。此时袁承天中剑创口也正在此四穴中间,血流虽止,气息未转,想要自身周全恐怕也难,虽不至举步唯艰,可是也是力有不逮。他心中一凉,因知适才大师兄背后偷袭,一剑洞穿小腹,已是性命之虞,好在他有真元护体,元神不至出窍,以昆仑派无上之内功心法护其周身奇经八脉,不让外邪入侵,是以不死,可以支撑,而今再要与大师兄过招胜算无多,可是此时已是弓在弦上不得不发,情势万分危急。袁承天心道:难道今日有厄,以后再难相见清心……清儿会不会怨悔自己一辈子……可那又怎么样?生不可以在一起,莫如归去,免了这在这世间牵肠挂肚的痛……

傅传书运剑于手,可说得应手,剑气迫人。因了他见袁师弟气色沮丧,似乎适才受那剑伤未恢复,只怕命在倾刻——他此时虽神情不减,皆是回光返照,所以不足为虑,看来今日便是袁师弟之受死之时,心头不由浮现往日情形,心下长叹如果不是他,爹爹赵相承又岂会偏向于他,意欲将昆仑派掌门之位授于他——这真是岂有此理之事——自己身为大师兄却无缘掌门之位,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又岂能怪自己迫死爹娘——再者也不完全怪自己,自己并未施刃于爹娘,只是他们一时气短想不开,自行了断而已,这又怨得谁来?

这时海查布见傅传书本来剑刺袁承天小腹穴道,眼见便可奏效,忽又见他住手不剑,似有有思,不觉脱口说道:“傅掌门你犹疑什么?还不一剑了帐,以绝后患。”傅传书最厌恶别人喝五吆六,所以对他说话置之不理。海查布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因为以他的武功尚未登堂入室,如果硬要插手,只会自找无趣,所以他也不敢冒然出手,适才已是教训,现在又岂能重蹈覆辙,所以便不言语,看二虎相争,自相残杀,自己坐享其成,好得渔翁之利,岂不是好。

傅传书剑刺袁承天,剑尖沾衣。袁承天见情势迫急,自己不可以退缩,便是死也要拼一拼,正所谓“大义真当以死争!”他双手化出,一股劲风将长剑带偏。傅传书以为一剑奏效,岂料袁承天虽身受重创,一时尚未危及性命,一息尚存便以玄门正宗无上内力心法出手,将傅传书手中长剑去势带偏。傅传书也是大意,身子不受控制,只向一旁闪去。可是他定力不错,一知不对,便回转身来,长剑刷刷直向袁承天咽喉刺去,已是气势如虹,中者必死。

袁承天已是身形迟滞——毕竟一剑洞穿小腹,非同小可,换作一般早已命丧他乡,饶是他内功心法护体,才不得侵害,否则可难说了。剑近,人近,剑抵咽喉,再前进尺许,袁承天受剑非死不可。袁承天已然退无可退,似乎只有中剑受死,别无他途。

海查布见状喜形于色,心想:今日便是你受死之时,以后清心只有以泪洗面……看你们两个人还卿卿我我……

袁承天眼见剑来,心想:从此世间再无瓜葛!忽地凌空飞来一物着地炸开,一阵烟雾将在场众人目不视物,仿佛人人置于混沌之中。待到烟雾散去,不见袁承天,众人心中纳罕,是什么人将这袁承天救!

月迷星斜,袁承天被一人挟持出了袁氏宗祠,一路向北,此时山花寂寥,秋虫悲鸣,竟有种说不上的人世悲哀。袁承天睁眼,只见这人脚步神速,树木向后快速倒去——只因此时袁承天被他负在肩臂——所以不可见的是面目,只见鼻息之中隐隐之有尘垢的气息,且低头可见这人破鞋在脚,此时已毫无顾忌,嗒嗒直响,他心中一动——这是丐帮弟子——只是奇怪丐帮不是尽归顺朝廷,效命于今上,和袁门是水火不相容,他怎么甘冒风险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到了一处乡间三皇庙,回头不见追兵,这人才长长吁了口气,将袁承天放在大殿蒲团之上,说道:“袁少侠你怎么这样糊涂,对人仁慈也要看看是谁?你的大师兄傅传书已然走火入魔,心智已坏;你不处处提防,以至沦为危险境地,以后不可以不察,否则便有危及性命之虞!”袁承天这时听出是丐帮四袋长老尹志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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