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希声睁开眼，混乱的记忆碎片在大脑里沉浮，左一块右一块，毫无章法。
脑袋晕乎乎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记忆呼啸袭来。
宋希声想伸手揉一揉脑袋，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被牢牢固定在床板上。
宋希声大惊。
woc！上来就这么刺激么！哪个男主黑化了，他怎么不知道？
统、统子你说句话啊！
等等、系统呢？他那么大一团统子呢？
哦，还在他意识空间里……
嗯嗯？系统怎么受伤了？还伤的这么重？
宋希声刚想整理下杂乱的记忆，看看他和系统是怎么浪到如今这种局面的。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眼镜男走到了他面前。
宋希声：“你……”
大哥你谁？好眼熟啊。
“别说话，继续做梦。”
眼镜男说完，将电棍一把怼在宋希声腰子上，电得宋希声七荤八素。
“你tm***”
宋希声来不及骂一句完整的话，又晕了过去。
夏优然担忧地站在旁边：“小宋这样真没事吗？他苏醒的时间越来越快了。”
卡徳维也一脸凝重：“这对他、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件好事。”
“如果在他彻底苏醒，没有找回丢失的记忆，或许，他那部分的记忆会永远丢失。而我们将再也无法研究出他苏醒的原因。”
最初，宋希声同意卡徳维的实验，也是为了寻找丢失的记忆。
白雾中是迷失者的记忆，这早已不是秘密。
而卡徳维是这个世界上对白雾研究最透彻的男人。
卡徳维说，他有办法模拟白雾的幻境，但缺少实验者。
当然，这是对夏优然的说法。
其实宋希声和卡徳维都知道，卡徳维就是用白雾在做实验。
而宋希声正好是唯一一个在白雾迷失中苏醒的人。
两人一拍即合，开始实验。
在宋希声看来，身体有人看护，总比在野外要好的多。
其实，宋希声和卡徳维都不清楚，白雾中的幻境到底是意识降临幻境，肉身昏迷；还是肉身亲临，意识在幻境中迷失后，肉身被白雾吐出，暴露野外。
但在卡徳维的实验中，宋希声的身体从没有消失过，一直存在于此。
……………………
北风呼啸的雪原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依偎着前行。
容貌昳丽的女人被冻得嘴唇发紫，弯弯柳眉上结满了冰霜。
她牙齿上下打颤，整个身子都缩在一起。
狂风中的细雪让她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更别提，她还带着一个才到大腿高的幼儿。
小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与女人同出一辙的大眼粉唇，漂亮得让人忍不住抱起来亲一亲。
此刻，小孩正艰难地拉着女人的手，侧着身子在冰原中前进。
明明还是个半人高的小孩，却固执地走在女人身前，用自己小小的身躯为他的至亲抵挡风霜。
他们走了很久。
来时的脚印被风雪掩盖，前路漫漫不知终点。
四下俱白，没有标志，亦无罗盘。
他们，走不出去了。
年幼的宋希声意识到他们走不出这片冰原的时候，他下意识望向了身后摇摇欲坠却还在坚持的女人。
早已没有知觉的鼻尖突然发酸。
年幼的宋希声抱住了女人，小声啜泣，“妈妈……我好冷，我想回家……”
“小希……”女人蹲下身回抱住了宋希声，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愧疚，“对不起，但我们不能回家……”
年幼的宋希声吸了吸鼻子，不解地问道：“妈妈，母亲大人不要我们了吗？”
“不是的。”女人摇了摇头，用大衣将宋希声裹在怀里，抱着他温柔道：“你的母亲大人是很厉害的人，她守护着整个星际，也从未遗忘我们，她一直想方设法保护你。”
“但她的家族……”女人停顿了一下，幽幽叹了口气，“或许，是作为普通人类的我，不该太贪心。”
女人一脸愧疚地看着宋希声，“如果，我一开始就带你离开，也许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年幼的宋希声明白，不是母亲大人不要他们了，那不能回家一定是因为他了。
宋希声小手摸上了女人的脸颊，他贴着女人冰凉的半张脸呢喃：“不是的妈妈，不是妈妈的错，是小希太没用了，是小希吃不了苦……”
女人再也忍不住，抱着儿子嚎啕大哭：“你为什么要这么懂事，让我连后悔都不敢去想！”
“你知道我在你这个年纪都在干什么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要我妈妈给我穿衣服，坐着摇摇车能高兴一整天……”
“你还这么小，为什么要经历那些啊……”
女人崩溃的哭声吓到了年幼的宋希声，他手足无措地为至亲擦拭眼泪，“妈妈、妈妈不哭……”
“小希有努力去学！小希可以的！”
宋希声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失控的至亲，他只知道，是因为他达不到族老的要求，被族老惩罚，妈妈才带着他跑了出来。
他下意识地认为，如果他再努力一点，如果他能达到族老的要求，也许，他和妈妈就不用离开家。
哪怕每天只有很少的时间能看到妈妈，但那也比一开始完全见不到妈妈要好很多呀。
“妈妈，妈妈你看！小希能做到的！”
年幼的宋希声拼命地驱动血脉中沸腾的血液，让自己发光发热。
妖异的红光从孩子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由浅到深。
诡异的血纹从脖颈间攀爬到稚嫩的脸颊上。
细微的红光在小孩的头顶聚集，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渐渐凸出小红包。
在若隐若现的红光中，茂密的黑发里生出小而尖的犄角。
宋希声努力了半天，憋红了一张脸，也只长出指甲盖大小的犄角。
但已经让宋希声兴奋不已。
这还是他第一次唤出兽态。
哪怕是不完全的兽态，也足以抵挡严寒的风雪。
“妈妈、妈妈你看！”宋希声兴奋地用角去拱女人。
女人摸着小小的凸起，感动又心疼：“小希真厉害。”
然而女人心里五味杂陈，完全不是滋味。
因为小希的母亲太过优秀，所以，每个人对小希的期待都很高，可这孩子远没有他母亲的天赋，甚至连一半都没有……
那些人总忍不住将小希与他的母亲对比，可小希即便花上十倍的努力，也达不到他母亲在他这个年岁达到的标准。
原来，太过优秀的至亲，对孩子来说，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女人实在是心疼自己的孩子，所以，她带着孩子跑了。
尽管伴侣从未在她面前表过态，但她知道，那人是默许了族人对小希的栽培，否则，那些人不敢对小希动手。
她不知道伴侣对小希的标准是怎样的，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有没有阳奉阴违、拔苗助长。
但是，作为十月怀胎生下小希的人，她无法坐视小希遭受的折磨，哪怕所有人都认为那是栽培。
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长大。
她甚至忍不住去想，伴侣那么厉害，她虽然没有兽态，但也不算弱。
就算小希是个废物，她们也完全可以养小希一辈子，为什么非要让小希成为像他母亲那样的强者？
女人无法理解伴侣亲族的思维，也不想让伴侣夹在中间为难，所以她带着孩子离开了。
繁华的星球她不敢去，只能躲到无人问津的荒星。
当然，他们之前目的地并不是现在这颗荒星。
但他们在旅途中遭遇了乱流，星舰出了问题，掉落到了这颗荒星。
他们还没来得及探查情况，绵延不绝的暴风雪就来临了。
他们被困在了雪原，进退两难。
因为沸腾的血脉之力，宋希声的身躯分外炙热。
而这种热，在雪原中是致命的。
女人太久没有感受过温暖的热源，她忍不住抱着儿子不撒手。
但她又清楚的知道，儿子太小了，不能一直维持这种状态。
一旦宋希声力竭，他们两个都会死在雪原。
茫茫雪原，一片俱白。
脱力的母子被风雪覆盖，逐渐变成一堆雪团。
大地开始颤动，空间开始分裂。
两个虚影从空无中浮现。
一个身穿喜装，一个白衫西裤。
一个墨发如瀑簪白玉，一个银发蓝眸戴嘴罩。
两人皆是天人之姿，细看来，竟还有几分相似，只是神情不一。
身穿喜袍的男人表情凝重，短发兽耳的男人则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快撑不下去了，这个幻境要崩塌了。”
到底是红衣男人定力不足，先开了口。
他叹了一声，无奈妥协道：“还是送他去那里吧……”
银发的男人垂下眼眸，再三思索，还是缓缓摇头，“再等等……”
“还要等多久？！”红衣男人突然暴起，指着雪原中的小小身影怒喝：“这已经是第十二次了！他已经眼睁睁看着至亲在他面前冻死十二次了！”
浅灰色的兽耳陡然垂落，细微的兽鸣从男人的喉间倾泄。
这是为兽的本能。
男人很快抑制住了本能，面无表情地盯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分身。
“那么，你想让主人去见另一个我吗？你忘了他之前是怎么欺负主人的？”
“就算我是这个世界的基石，我也无法控制处在白雾里世界的一切。”
“主人的肉身已经成熟了，难道你想让那个疯子标记主人？”
陈秋生眼神一点一点黯淡了下来，他张了张嘴，说不出反驳的话。
不，他一点也不想。
他们已经拜过堂，成过亲了，怎么可以……让别人代替他洞房。
男人见他冷静下来，轻飘飘地给予最后一击。
“事实上，如果只是那个疯子标记了主人，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如果，那个疯子非要唤醒祂、让祂降临呢？到时候大家都别争了，一起消失吧。”
听到“祂”的名讳，陈秋生身形一颤，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没那么疯吧？祂降临，他也会消散的，不至于……”
陈秋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闭上了嘴。
男人见此，冷笑道：“你以为呢。”
陈秋生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眼，目光温柔又哀伤地望向雪地里的身影。
“但是，这太残忍了……”
男人也不忍年幼的主人在雪原中孤立无援，一次次痛失至亲。
于是，他问身边的红衣鬼：“那么，要赌一下，是他对主人的占有欲更强，还是他对信仰的忠诚值更高吗？”
陈秋生还没有回答，雪原幻境彻底碎裂。
看不清尽头的虚无以极快的速度吞没了雪原，像一只呼啸而来的黑兽，所过之处，尽是黑暗。
雪原腹地两个相依的身影慢慢虚化、消散。
然而，一分钟后。
雪原自虚无中再现，铺天盖地的白将深渊遮掩。
一大一小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远方，一步一个脚印，在寒风暴雪中前行。
当年幼的宋希声第十三次伏在冰凉的至亲身上痛哭时，悬在悬空中的两个男人纷纷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陈秋生闭上眼，哽咽道：“送他去里世界吧……”
银发男人侧目，认真打量身旁的大少爷。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场景。
那时，一身喜袍的大少爷如同地缚灵般缠绕在主人身后，张牙舞爪，怒发冲冠。
他以为这个恶灵会对主人不利。
结果，在被主人发现后，对方居然变成了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拿着一根破绳子眼泪巴巴地跟主人说，“生当长相思，死当复来归”。
嗯？这诗是这样说的吗？
主人当时就是这句话。
再然后，这不要脸的男人用小孩子的脸装哭，主人便心软了……
如今再看，嗯，果然，这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哭。
“你想好了？哪怕因此消散也无所谓？”
“当然有所谓！”陈秋生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再看向雪地中小小身影时，目光又变得温和起来。
“但是，我怎舍得让幼年的他一次又一次经历丧亲之痛，直到将这一段记忆彻底遗忘……”
更重要的是，谁也不能保证，当宋希声将这一段记忆遗忘后，开启的下一段记忆会不会是与他们相处的场景。
陈秋生无法想象，若是宋希声将他忘记，自己会如何。
进退维谷，不如以小博大。
“你说的对。”银发男人同样温柔地望向雪原。
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一个由雾气旋成的白洞随风而去，将小孩完全笼罩，随后如风消散。
深渊咆哮着吞噬雪原，也吞没了虚空中两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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