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无数厉鬼的哭嚎，苏牧感觉此刻自己的身体内，爬满无数来自地狱的肮脏，它们啃食自己的器官，撕扯着自己的灵魂。
大脑如同坠入冰冷的墨绿色湖泊，一只只水妖从幽深阴暗之下游出，拽住他求生的期望，将他拖入冰冷的湖底。
灵魂在哭喊中不断穿梭，穿过湖底，是另一片世界，苏牧心有余悸，猛地大口呼吸着。
眼膜前似乎被蒙上一层漆黑的魂雾，一道黑色的惊雷在天际划过，炸裂的声音震耳欲聋，刺痛着苏牧的大脑。
这是哪里？
撒旦的地狱吗？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寒冷的狂风中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
头顶是浓郁如血的天空，血红翻滚的阴云，如同暴风般卷动成螺旋状，黑色的闪电如毒蛇一般，在漩涡中挣扎跳动，吐着剧毒的蛇信子。
他站在深渊之前。
往前一步碎石滚落，苏牧猛吸一口气，恐惧地向后退了半步，那块碎石滚落深渊，在黑暗中被吞噬。
一道深不见底宽如天堑的裂渊倒映在眼底，阴戾的哭喊不断传来，情绪落在苏牧的神经上，大脑出现无数绝望的呐喊与对光明的渴望。
脸颊上忽然传来一阵滚烫的刺痛，伸出手指擦拭，那是一滴粘稠的鲜红血液，滚烫的温度像是刚从母.体中滴落。
一道黑色的惊雷落进深渊，脚下传来痛苦的惨叫，撕心裂肺的凄厉，鼓噪着苏牧的耳膜，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怨毒在心中炸开。
暴雪滂沱，每一滴都如之前那样鲜红血腥。男孩浑身上下沐浴在血红中，呼吸变得愈加困难，他张开嘴贪婪地吞吐着空气，鲜血顺着口呛流进喉咙。
苏牧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金色的回纹在脸上暴起，他眼中亮起金色的璀璨，鲜血与金光混合在扭曲的面庞上，丑陋怪诞。
裂渊中发出一声怒吼，天地为之震动，苏牧逐渐缺氧目光逐渐失焦向前跌去，风在耳边呼啸，眼前的黑色晕开。
深不见底的裂渊中，他看到彼岸花在峭壁上绽放。
纯白的如脂玉般的藤蔓抽出，捆绑住少年的脚踝。苏牧睁开双瞳，看到悬崖之上一个小女孩，正在看着自己，嘴角是温暖的笑容。
小女孩猛地向上一拽，将自己从裂渊中拖出。
“酥糖，你没事吧。”她说。
苏牧猛吸一口气，「虞」用力一推，灵魂回归肉体，眼前的世界重新聚焦，黑袍人、慕芊凝、江水、黑夜没有丝毫改变。
……
……
天空逐渐放晴，夜幕之上露出清幽的月光，照亮这片没有灯光的江岸。
“你让我很惊讶。”
厉罗森看着那双恢复神采的双眸，短短几息之间，这个少年便挣脱自己的控制，从奴役的状态返回现实世界。
“加入我们吧！”他语调激昂，口吻热烈，如演讲般呐喊着，“世家已经腐朽不堪，给他们做奴仆是没有前途的！”
“加入我们！你会得到一切你想要的！”
厉罗森右手一抬，黑烟将慕芊凝拽到他手中，“你不是喜欢她吗？我现在就送给你！你还喜欢浮宁宁对吗，我一样帮你抓回来！”
“加入我们！”
厉罗森的黄金瞳，满眼热切。
苏牧检查着自己的胸口，没有一丝伤痕，死亡序列真的是杀人于无声无息之中，看来自己以后要多加注意了。
如果不是「虞」，刚才那一下他就已经嗝屁了。
“什么都可以吗？”他问。
“当然！”厉罗森十分自信。
苏牧平稳气息，说：“那你去把夏沫给我抓过来吧。”
“……”
厉罗森沉默了，但与苏牧想得不同，他不是在愤怒，而是在思考抓夏沫的可行性。
“今晚怕是不行，等回组织，我多带些人，帮你把她抓回去。”
“啊？”
苏牧没想到这么无理的要求，对方居然也能答应，“那不如，你们组织老大的位置，让给我吧。”
“也不是……不行。”厉罗森说，“等你成长起来，我们老大一定会退位让贤的。”
苏牧：“……”
对方还真是，有求必应啊。想到这他再次开口问：“你们今晚的目标是夏沫？”
通过刚才的战斗，他已经完全看清今晚的圈套，究竟是给谁设的。
“是。”
“为什么？”
“和我走，我告诉你。”厉罗森谈着条件。
苏牧摇头，说：“我现在就想知道。”
“她很优秀，居然通过禁药让自己突破【继血极限】，从普通红血跨入神裔蓝血，这是非常具有研究价值的实验题。”
厉罗森将真相和盘托出，说：“如果这项技术能成熟，那么我们便能回到繁荣的从前，那个继血种遍地走的辉煌时代！”
“你能明白其中的价值吗？”
苏牧摇头，说：“不明白。为了你们的研究，夏沫就该死吗？”
“不是为了我们！”厉罗森纠正说，“是为了整个继血种世界！整个世界！”
“况且，上次你们为了几瓶药剂，杀光了我们的交易小队，这个仇也该报吧。”
“你懂吗？”
苏牧举着刀，说：“不懂！”
厉罗森看懂了他的意思，眼神中满是可惜，耳机中已经传来对苏牧的必杀令，既然无法成为战友，那就只能送葬。
“为什么要自寻死路呢？”
“这样，我给你三秒，你要是能逃走我就放过你。”
慕芊凝在厉罗森身边一直点头，表示你赶紧走，我不会有事的。
苏牧看着她，猜出另一个藏在事件背后的真相，南家和眼前这个组织，绝对有勾连。想到这他不再犹豫，转身就跑。
“三！”
厉罗森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跳过三二，直接数到一。
地狱之门打开，黑色死亡生物冲出，苏牧看着这些由黑色粘液组成的怪诞生物，浑身起鸡皮疙瘩，挥动手中污染物，一刀斩开挡在面前的障碍。
死亡之力凝聚成一把黑色的太刀，厉罗森看准时机，再次出手，这次他不再尝试奴役，刚才的教训告诉他，那并不管用。
既然不能奴役带走，那就杀了一了百了。
横刀上的闪电跳跃乍现，苏牧一刀挡住那柄黑色的太刀，火焰咆哮而出，眼前的“厉罗森”被瞬间撕碎，魂雾四散而逃，人如一面镜子破碎开。
镜像？
厉罗森出现在他身后，手中太刀刺穿少年躯体，“我看这一刀你能不能抗住。”
那股熟悉的阴冷、厉鬼嚎叫直冲脑海，「虞」再次出手。镇住跳梁小丑般的鬼魂，苏牧忍着灵魂传来的剧痛，一刀挥向身后。
魂雾散开镜像破碎，他再一次斩空。
“你的灵魂真的很顽强啊，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类都要强。”
魂雾重新汇聚，十二个黑袍人将苏牧围在中间。
“如果将你练成尸鬼，应该会是一个伟大的杰作！”
十二道死亡黑线同时爆射而出，苏牧冲向天空，线如有生命般，立即直角转向追上夜幕。
火焰升腾，一刀斩下，魂雾瞬间扑灭火焰，死死地束缚住他的四肢。苏牧从天空跌下，重重地砸在泥沙之中。
“噗——”鲜血再次涌出。
“够了！”慕芊凝突然喊着，“放过他吧。”
江风鼓动着黑袍人的衣服，他淡淡地说：“你似乎认不清形式，南子楚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厉罗森手持黑色太刀，缓缓走到苏牧面前，朝着他的胸口一刀刺下。
“啊——”
苏牧发出绝望的惨叫，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被不断剥离肉体。
……
……
总督府卫队传来报告，浮宁宁已经被保护到安全区域，请求夏沫立即撤离，战术小队将会用导弹将废水厂夷为平地。
“不用，他们不是我的——”
夏沫忽然发现，高台之前的苏牧，不见踪影，一起消失的还有慕芊凝与厉罗森，立即焦急地问：“快查查，苏牧现在在哪里！”
“苏牧先生现在在江边。”
金序列全身覆盖上金属甲胄冲出，夏沫轻松避开拥挤，她将左手贴在甲胄上，嘲讽一句：“你难道不知道，金属是绝佳的热传递介质吗？”
“没读过书？”
寒冰爬满金序列全身，瞬间将他冻成一座冰雕，恐怖的低温飞速吞噬着他身体中的热量。
八极寒狱中，为对于抵挡灾厄的大地序列，最先变成冰雕。两名火焰序列与暴风序列相互抱团，尽管重伤，但依旧保留一条小命。
速度序列在夏沫发动权能的瞬间，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战场，是唯一没受伤的继血种。
看着一个个倒下的队友，他动摇了，如果自己回到战场，那必死无疑，但三位奄奄一息的队友还在苟延残喘。
速度序列此刻无比希望，夏沫直接将三人抹杀，这样自己就能毫无负担地逃亡。
烈焰巨蛇再次出现在战场，暴风吹起白色地狱中的冰雪，三人组打算做最后的殊死一搏，夏沫则在关心苏牧的安全。
就是现在——
跑！
速度序列毫无节操地丢下队友，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战场。“砰！”枪声响起，子弹飞跃白色地狱，在夏沫的注视下，精准命中正在高速奔逃的速度序列。
“啊——”
惨叫回响在战场，那名继血种倒在冰雪之中。
沈明扬被枪声吓得魂飞魄散，趁着敌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这里，快速逃跑。
废水厂一处水塔上，顾离填装一枚黑色子弹，拉动枪栓，扣下扳机。
“砰！”
枪声再次响起，沈明扬头直接炸成血沫，他被顾离当场处决。
枪口指向最后负隅顽抗的三人，罪犯们看着那双耀眼的黄金瞳，以及沈明扬的无头尸体，吓得解散权能，举起双手。
“砰砰砰！”
三声枪响，三名罪犯被麻醉弹药，送进梦乡。
“苏牧呢？”
顾离来到夏沫身边问。
“不知道啊！”夏沫很着急说，“有可能为了救慕芊凝，去追那个蓝血A级了！”
“什么！”
远方江面的天空，恐怖的雷暴宛如世界末日。
……
……
原本逐渐晴朗的夜空，再次被乌云遮蔽。
整个江面，乃至整个江州，陷入无尽的恐惧，天地之间一片漆黑，再无半点光亮。
宛如天灾的银白雷电，翻滚在黑云之中，犹如一柄随时会落下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浮明康远远地看到废水厂的大地之上，一座白色冰雪地狱拔地而起。漆黑的天空，如神王驾临凡尘一般，闪动着暴虐的雷电。
他清楚，夏沫是水序列，那座白色地狱应该是她的杰作，但天空中更为恐怖的雷暴，却无法和任何一位对上。
也就是说，雷暴，很有可能是敌人释放的权能，权能规模之大，威力之恐怖，那简直是末日来临前的噩梦。
“宁宁……”
浮明康从车内下来，呆望着天空的灭世雷暴，呼唤着女儿的乳名，如此恐怖的权能一旦释放，那片区域将不会有半点生命迹象。
王轩京走下车，不可思议地盯着远方的雷暴，作为继血种，作为一名蓝血继血种，他清楚如此强大的权能，只能来源于一位存在。
“宁宁！”
这位父亲忽然如一头暴怒的雄狮，冲到驾驶位，拉出司机，自己坐进握住方向盘，准备驾驶劳斯莱斯幻影冲入雷暴。
王轩京吓了一跳，看着失去理智的老友，点燃黄金瞳飞到车前，一把按住车头，狂暴的风将劳斯莱斯死死钉在路面上。
赶来的齐明立即拉开车门，将浮明康抱出驾驶位。
“放开我！放开我！”
“老浮，你理智点！”
王轩京一巴掌甩在浮明康脸上，骂着：“你在这里发疯有什么用！那种雷暴下，不会有任何生存机会！你去就是白白送死！”
“你还有妻子，你还有儿子，不要在这自寻死路！”
作为从小到大的好友，王轩京是整支车队中，唯一敢对浮明康怒骂，甚至动手的人。
“宁宁——”
这位父亲瞬间苍老，满脸沧桑，无力地跌坐在马路上，绝望地看着天边即将处决一切的可怕权能。
“爸爸，对不起你……”
年过半百的浮明康坐在地上，眼泪从他原本威严的脸上滴落，喃喃自语说：“是爸爸没有保护好你……”
悲伤的情绪蔓延在车队里。
执法官们发现，原来高高在上的议员先生，脱去“政治外套”后，也是一位平凡，但深爱子女的老父亲。
昏暗的世界里，车灯照出一个弱小的身影，她战战兢兢地喊了句：
“爸爸！”
“宁？宁宁！”
浮明康惊愕地站起身，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人群让开视线，车队后方，浮宁宁完好无损地就站在那里，在他身后是一整支战术小队。
他们在发现浮明康的劳斯莱斯后，选择改道将女儿送来与爸爸团聚。
“爸爸！”
浮宁宁抽泣着穿过人群，扑倒在父亲的怀中，“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呜呜呜……”
浮明康欣喜地擦掉眼泪，抱紧自己的女儿，生怕再次失去她。父女俩重新团聚，相互依偎在冰冷的夜幕下。
“宁宁，你不是在废水厂？”
浮宁宁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指着身后的总督府卫队，说：“是苏牧和夏沫把我救出来的，爸爸，你不知道当时苏牧可帅了！”
“他一个人来赴会……”
小女孩絮絮叨叨地说着，神采飞扬的眼神里，满是崇拜的神色，嘴上不停地夸赞着同桌的勇敢，诉说着他的强大。
仿佛苏牧就是天下第一！
老父亲抚摸着女儿的头，他当然听得出，女儿这是在趁机说服自己，尽管并不同意，但他没有打断女儿的话，而是安安静静地听说讲述。
吹够苏牧后，浮宁宁再想起来，把夏沫的事一起说了。
“事情就是这样的，你要好好谢谢苏牧，当然还有夏沫姐姐。”
“好，好。”
浮明康话音刚落，天边的雷暴落下。
……
……
银白色的雷电劈碎江面飘浮的所有黑影。
厉罗森拔出太刀，惊恐地四处张望，颤抖地问：“不知是哪位陛下驾到。”
陛下，一个专属于君王的称谓。
那双黄金瞳惊恐之至，天空那翻滚的闪电，仿佛随时会宣判神王的决裁。
“轰隆——”
十三道惊雷砸在大地、江水之上，如同诸神黄昏降临一般。电光亮起，慕芊凝看到一名年轻男子站在苏牧身边。
完美的身躯，完美的侧颜，如同天神君主降临凡尘。
“天神君主”抬起手，银白色的闪电游走在苏牧的四肢百骸，无数黑色的厉鬼尖叫着，从少年的身体中逃窜出来。
他举手间，轻松捏死逃散的厉鬼，全部打成粉末，一个不留。
“你叫什么？”
“厉罗森。”
厉罗森惶恐地跪倒在地上，眼前的“天神君主”血统远远高于自己，同时雷电序列又是死亡序列的克星。
“你伤我师弟，这件事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天神君主”露出一个温柔笑容，眼中却是对敌人的轻蔑与戏谑，捏死眼前的蓝血A级，对他来说和踩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慕芊凝看着君王的笑容，沉醉其中，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
“陛，陛下……”
厉罗森完全失去先前从容不迫的气度，卑微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说：“我不知道他是陛下的师弟，我……不……小奴愿意给陛下做牛做马，祈求陛下放过小奴。”
他已经卑微、恐惧到称呼自己为“奴”。
“我还是喜欢你刚才桀骜不驯的样子。”
“天神君主”陈墨白语气淡漠地说：“你恢复一下。”
慕芊凝不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厉罗森，他不是吹自己是蓝血神裔吗？怎么会怕成这个样子，现在这副面孔还真是一个做奴才的好材料。
厉罗森哪敢恢复刚才的态度，大气不敢出，不停地磕着头，蓝血坚硬的额头都被他叩出鲜血，足见心中的恐惧。
掌控死亡几十年，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他恨自己有眼不识泰山，惹了不该惹的人。
现在想想，哪会这么容易，就碰上一位野生的君王统嗣？
人家是有靠山，不，“倚天”的！
厉罗森做梦也想不到，这位君王统嗣背后，站着一位真正的序列之主，S级的尘世君王。
每条序列只会诞生一位尘世君王，换句话说，这个世界上只存在16位尘世君王，60亿分之16的概率，居然被自己撞上了。
“给你个机会，倒数三秒，跑掉我饶你不死……”
还没等陈墨白开始数数，厉罗森化成十二道魂雾四散而逃。
“无聊的把戏。”
这位雷电序列的尘世君王，同样跳过一二，直接挥手，天雷砸落，宣判厉罗森的死刑，十二道魂雾瞬间气化、消散在夜幕之下。
陈墨白看向慕芊凝，说：“待会夏沫会来，你在这照顾好他，我先走了。”
慕芊凝傻傻地点头，眼前的“天神君主”瞬间消失，江州上空翻滚的末世雷暴，与他一同消失，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只是一场黄粱空梦。
月光下，唯有苏牧安安静静，沉睡在无忧的梦乡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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