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房里的自光灯散发着淡淡的白光，没有风也没有摇曳，刘河辽皱着眉头，神色有些狠辣。
“十年沧南乱，得来了六年短暂的和平，事实上还有另一股势力在悄然生长。各家大族不是铁板一块，即使整合了学府，政府实力大增，但世家的私军依旧是个问题。”
“只是青治明和颜济辉也才接管整个青流城还没多久，接着就发生了沧南史上最大的事件”，刘河辽咽了口口水，似乎还心有余悸地说道：“燃原入侵了。”
“‘门’一直是区域沟通的要道，但因为中间区域存在空间紊乱，只有不算宽敞的一片区域可以通行。因此区域间的矛盾并没有引发大的战争。但是那一年，沧南区域的守门军大批叛变，给燃原军创造了机会，具体原因到现在还没查明。”
“而我那时所处的青流第一军团，就在前线。在离‘门’很近的地方。如果不是颜济辉和青治明两人的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刘河辽壮硕的身体前倾，胳膊肘架在腿上，双手交叉撑着额头，“要不怎么说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呢？颜济辉千变万化的法阵和青治明的剑，居然硬生生挡住了燃原军最猛烈的那几波冲锋。师娘和师父随后赶到，师父将两人救回，在师娘的指挥下，所有军团同心协力，才把‘门’夺了回来……”
“那是第一次沧南几乎所有的军团都投入到战斗中，无论是哪座城镇的守军，还是世家大族的私军，在三杰的领导下，我们守住了门，没让燃原军冲进沧南区域。但临时组建的合军，终究比不过整个燃原的统合军力，在火力和纪律性上有着相当大的差距，幸好‘门’占据的区域不大，沧南用无数的人命去堆，还能勉强守住。”
刘河辽长呼了一口气，坚毅的面庞也变得有些动容，双手都在不停颤抖。
“战况持续了一周，你方师姐在后方协助师娘，而你小师兄就跟在我身边，飞速成长。战场是死人最快的地方，也是让人成长最快的地方……”
“陈消冉，他是真正的战争天才！他的智谋和远见带着我们连在战场上苟活了下来。如果再给他一些时间，他必将是沧南史上留名的名将……”
刘河辽挥了挥手，眼角泛红，眼神异常沉痛。
“可是那时的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你小师兄去找了师娘，说出了他的计划，所有人都反对了，说他的计划太冒险。师娘只问了他一句话，他要多少人？”
“‘十个’，他就那么笑着，回来轻松地和我说道。当时老子没有资格知道上层的计划，老子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晚上要找老子喝酒！老子更不知道他挑选的十个人里没有老子！哈哈，老子什么也不知道！他只留了张字条，和青家、沧流学府最优秀的青年，消失在了夜里。”
刘河辽此时已经涕泗横流，一拳击打在自己大腿上，强忍着悲伤继续说道：“大师兄，照顾好师父师娘和小南。还有方师姐，她其实是喜欢你的……”
“他奶奶的，明明他是最年轻的那个，明明他是最天才的那个！”
“后来又过了一周，战争结束了，燃原退军了。但那些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刘河辽长呼了一口气，再次点燃一根烟，整个土屋已经烟雾缭绕，卫中运却一点都不在乎，他揪着心，似乎有什么在他的内心和意识中激荡，他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刘河辽擦干眼泪，望着卫中运惨笑道：“就和当年一样，你小师兄，陈消冉，也是这么坐在我旁边，听我讲师父和师娘那些过去的故事。”
他长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接着说道：
“后来黑市上燃原那边传来的消息是：燃原区域的前线指挥部被炸了。燃原内部乱作一团，无法支撑全域战争了。”
“老子他娘的早该想到的！”
“陈消冉那小鬼是他娘的战争天才，也是他奶奶的丛林天才！”
“老子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就是带着十个人，穿过了丛林！没有地图，没有补给，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他就这样带着十个敢死队员，穿过了丛林！广袤的丛林，从未有人跨越，就像神明留下的天然阻断。但他做到了，陈消冉，他跨越了那道鸿沟！这是包括黑市在内，已知的，公开的，唯一一次。”
“他们进入到燃原区域，找到了前线指挥部，老子他娘的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们的等级都还不到30级！”
“他们找到了燃原军的前线指挥部，然后，轰的一声，将其化为灰烬！”
他越说越快，越说越快，短促激昂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接着突然又平缓了下去。
“黑市上的消息称，最后看见的，是四个人影消失在那火光中。”
“英勇无畏的战士，聪明勇敢的战士，他们是为了保卫沧南而死，他们是为了至亲和家园而死，他们永远都回不来了，死在了燃原，甚至连尸首我们都无法安葬……他们都还那么年轻，那么天才，他们本应该坐在学府的课堂里，本应和同学嬉闹着，读书，运动，乘着阳光明媚去哪里郊游……他们本该正常的工作，组建自己的家庭，幸福和平地度过一生……”
“他们本该有着光明美好的未来，像你我一样，师弟，他们本可以……”
刘河辽抬起头，抓过桌上已开的春风露华，缓缓倒在了地上，接着再开一瓶，再缓缓倒在地上……
“敬陈消冉！”
“敬穿越丛林的战士！”
“敬保卫沧南的战士！”
“敬从战争中活下来的战士！”
卫中运此时也已热泪盈眶，他也学着用力弹击瓶颈，猛灌一口春风露华，将酒缓缓倒在地上。
“敬陈消冉！”
“敬保卫祖国的战士！”
“敬抗击侵略的战士！”
“敬死在异国他乡的战士！”
“敬正义必胜！敬老兵身体健康！”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一边流泪，一边倒酒，互相拍打着肩膀和背部，土屋内烟雾缭绕，自光灯白色的淡光穿过迷雾，照着地上缓缓流淌的春风露华。
他们好似醉了，他们又好似没醉。在这一刻，他们拥有着共同的情感，对逝者的追思和缅怀，对战争的痛恨，对和平的赞美，对活着的庆幸，以及一丝愧疚。
“师……师弟，老子，这些话……藏，藏心里很久了，十年了，他娘的，十年了！幸好，老子现在还有个师弟……你好好练功，好好吃饭……老子现在是军团长了！以后什么事……老子都有资格知道了，沧南那帮狗娘养的……早把这些事忘光了！”
壮汉头倚在卫中运的肩上，健硕的双臂搂着他的肩，含糊不清地说着，骂着，哭着，又笑着。
卫中运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刘河辽搬到床上，拿过一支烟，点着，走出营房。夏夜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天上明亮的月似乎亘古未变，周围散落着点点星光。
戎装轻骑向何方，守关御敌少年郎。
齐心可挡百万兵，一剑能斩不平事。
保家抗侵是本色，自有女将第一流。
丛林天堑不足惧，血染边疆最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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