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八坦白（上）
江陌是被邵桀黏黏糊糊地啃醒的。
大概是铜墙铁壁的江警官头一遭虚弱地倒在他怀里的场面实在挥之不散，邵桀似乎始终对江陌肩上的伤疤耿耿于怀，但凡瞄见一点儿就眼神黯淡地挂上一副咧嘴就哭的表情，心思难猜地啃个没完。
江陌眼睛还没睁开，闷着脑袋从枕头底下把手机掏出来，艰难地扒开眼皮，先模模糊糊地看了眼一大清早刚到六点不过半的时间，然后才稍微动弹动弹胳膊腿儿，扭身一把掐住了邵桀妄图得寸进尺的脸蛋，哑着嗓子敛眉警告了一嘴：“老实点儿！”
然而江陌这会儿明显没睡醒，平日里素来利落的厉喝在被窝里软乎地拐了个弯儿。邵桀这狗崽子察言观色蹬鼻子上脸，不好挣扎就心思跑偏地在她掌心的浅疤上小狗似的乱舔，惹得江陌嫌弃得从后脊梁麻到头发尖儿，甩手躲开又擒在他的下颏上面：“嘶——大清早的想挨顿打？”
邵桀对这些虚头巴脑的威胁不为所动，若有似无的尾巴摇得老欢。江陌忽然有点儿后悔，但显然“悔不当初”的时间稍微晚了点，末了只得无奈地抬脚一踹，撑坐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滚到地上就顺势盘腿乖巧坐稳的邵桀，心情复杂地吁了口气。
邵桀嘴还咧着，仰着脑袋看见江陌攒起眉头就立刻紧张地扒到床沿边上去：“是不是我哪儿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改——”
江陌直截了当，侧身指着肩膀的印子：“不许咬人。”
邵桀撇嘴，委屈巴巴地没吭声：“……”
“算了，当我没说。”江陌倒也没指望他能拍着胸脯原地改正，摆了摆手作势起身，挪蹭到床边上才后知后觉地又朝着邵桀蹬了一脚过去：“我换衣服，滚出去。”
邵桀先笑，擒住江陌的脚踝亲了一下就从善如流“滚”去厨房，晃身钻进了早就氤氲的米粥香气里。
“……你……几点起的？”江陌有点儿起床气但不多，从被窝里爬起来囫囵着刷牙洗漱坐在餐桌前的时候六点半刚过。她捧着粥碗，脑子里还没怎么转悠，顿了几秒才缓慢犹豫地皱了下眉毛：“你平时习惯睡得晚……我要是赶早就到队里吃，来不及就随便买点，你不用特意早起做饭——”
“我愿意的。赛季里忙的时候我在基地管不到，难得有时间，早上或者是晚上，总得一起吃个饭。再者……那话不是说，抓住一个人得先抓住她的胃？虽然警属持证上岗的阶段性目标达成……我这初心不能变啊~”
邵桀轻笑着摇了摇头，端着蒸煮好的包子鸡蛋坐定在江陌对面，掀抬起视线看着江陌打着哈欠揉得通红的眼：“没睡好？待会儿吃完要是时间来得及再睡会儿？我帮你看着时间。”
“能睡好才有鬼。”江陌抬起手腕敲了敲莫须有的时间：“少在这儿猫哭耗子幸灾乐祸，你自己琢磨琢磨昨天晚上几点睡的？”
邵桀嘴角就没耷下来过，嘿嘿笑得有点儿欠揍，“要不请个假？”
“笑屁，刚着手调查血衣的来历，案子不查了？”江陌轻飘飘地瞪了他一眼，捞起鸡蛋在桌面上刚磕了两下就倏地抬头：“你没酒精过敏吧？”
邵桀眉毛一抬，“其实三年多四年前那次严重的过敏之后我就咨询过要不要脱敏治疗——提前吃药倒是能控制。不过……昨天你喝的那个果啤是我挑的无酒精版。”
“那就好，我之前见酒精过敏严重的可能都要急救，没事儿就行……”江陌先含糊地应了一声放心，扒好鸡蛋刚递到邵桀手边就忽地撤了回去：“等会儿？！你刚说什么时候？”
邵桀约莫是早有预谋，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正襟危坐，端端正正地冲着江陌低头：“……立兴街的老红楼附近。你在那个巷子里救的那个酒精过敏肿成猪头差点儿一命呜呼的小屁孩——是我。”
邵桀其实有点儿心虚，偷偷掀抬起视线看着江陌一声不吭面无表情，两只手就有些局促地抠在一起。江陌耷眼盯着他的手指看了几秒，先把鸡蛋放进他的粥碗里：“红楼案发生当时，我把你送去医院之后，你就因为比赛和蒋唯礼的原因，转会去了申宁？”
邵桀一怔，点了点头，絮絮叨叨地倚着桌沿前倾：“我……我当时其实是因为那段时间有点儿受打击所以……认不清人脸……没办法我才没去报警配合调查，不是因为害怕——”
江陌抬手一拦：“所以后来魏警官出事后，我们接到过一通匿名电话说红楼案凶手另有其人……打电话的人是你？”
邵桀心里一沉，声音低落地敲砸在地：“我知道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可是我……实在没办法提供有效的线索，但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辜的人被扣上莫须有的帽子……我其实有想过找你……也确实一直在找你，可那会儿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当时从你衣服上掉下来的警服编号也是在校时候的编号，想查你一个警务人员的身份没那么容易……”
“而且我那会儿一直以为救我的人是个男警察，好不容易确认你的身份之后……又在医院里听你说，始终放不下红楼案巷子里没能救下报案人的事……阴差阳错地眼看着同事也死于非命……所以我一直不敢承认……怕你好不容易接受我……”
邵桀本来就理不直气不壮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得江陌稍微凑上前侧耳去听，然后听不出情绪地呵了一声，打断了他蚊子哼哼的语气：“之前不敢说，今天怎么敢开口了？觉得生米煮熟，我就跑不了了是吗？”
邵桀蓦地抬眼，惶恐地看着江陌的眼睛，定了两秒就委屈地耷垂下去，恨不得鹌鹑似的把自己蜷在一起：“不是的！我只是一直在找机会……但是……不是的……你别生气……你要是……我现在就走也行……”
“我看天气预报待会儿要下雨，有伞吗？你走哪儿去？”
江陌歪头看了眼窗外的透亮放晴，面不改色地诌了一句，然后总算弯了下眼睛，抬手屈指在邵桀的脑门儿上用力地弹了一记。
“你这脑子琢磨事儿只琢磨一半……单记着我因为没能救下我师父他妹妹愧疚到现在，怎么就忘了我曾经也说过，我从来就没有因为救了你而后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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