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黄四娘单独来了一趟，带着自己改的两件首饰，希望能让李萱娘觉得自己是有用的。
桌上的首饰做工粗糙，但胜在有巧思，李萱娘没有立刻回绝，带着笑让她坐下来歇歇。
“天气渐渐热了，便是不出门也难免出一身汗，难为你专程跑一趟。”
黄四娘紧紧抓着杯子，抿了一口清凉的水，急着表忠心。“我能干很多活的，姑娘就留下我吧。”
这话说得太早，而且不好。
李萱娘虽然一早说了自己打算做些小本生意，可谁都知道她还没定，旁人都在看戏，黄四娘却口口声声叫她留人，就好像李萱娘早就有了算盘，却藏着不说。
更不用说还带着点挟恩报复的意思，赶鸭子上架的味道浓得很。
李萱娘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黄四娘，她的手上有常年做活的伤痕，关节处有陈年旧伤，很像用锉刀的时候不小心挫开的痕迹。
顺着骨节向指尖，一寸长，愈合后成了一道丑陋的疤痕。
像一条蜈蚣一样蛰伏在指缝间，随时预备着伤人。蜈蚣有毒，轻易能伤人性命，可在大夫手中却能成为难得的良药。
世间万物皆如此，相生相克，此消彼长。
即便是剧毒的蜈蚣，若能找到应对的法子，也能化为己用。
黄四娘便是那尚未找到正确用途的蜈蚣，看起来怪吓人，却不过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
“你也看见了，我这里没有你住的地方，开店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我现在怎么留你呢？”
这个院子本来就不大，一眼就能看完全貌，黄四娘也知道自己强人所难，可她也是没有办法，住在药房要花钱，李大夫也不能收留一个没病的人继续住下去，她要是不来投靠李娘子，就只能继续在街上流浪。
若是运气不好，碰上周文强，就完蛋了。
所以就算明知道李娘子开铺子的事还远着，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来求她。
原以为李娘子心软才救了自己，现在看来做生意的人都一样眼里只有钱。
她那么有钱，给自己一口饭吃又不会穷，为什么非要拖着不松口。
喝过两杯水，一句有用的话也没有，李萱娘没有收黄四娘带来的东西，反而告诉她不如拿到药房送给李大夫家的儿媳妇。
“她成日为一家老小操劳，不知多累，这些小东西或许能博她一笑。”
黄四娘犹犹豫豫不肯走，李萱娘实在没办法，只好点破。“药房后头，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都是她说了算，你既在他家吃饭，帮忙做些活难道不是应该的？有了什么小玩意，也该第一个想着她。”
黄四娘这才反应过来，一脸古怪的看着李萱娘，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提点自己的人情世故。
“我身边不留蠢货，你若是一味做出愚钝的样子，便是你的手艺巧夺天工，我也不是不肯要的。”
“东家难道不希望伙计除了干活，什么都不会吗？”
这样伙计便只能靠着东家过活，像李娘子这样提点着帮忙铺路，若是碰到黑心的，有了门路便另起门户，岂不是亏大发了。
李萱娘毫不在意的笑了，“我若留不住人是我没手段，她若能立得出去，是她的本事。”
见惯了背后算计得人，像李娘子这样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就是在算计你，却平白让人觉得她更可信。
毕竟做生意说来说去都是一回事，出钱的出力的，大家一起挣钱，东家多挣点，伙计少挣点，都是一回事。
但好东家和好伙计却常常碰不到对方，最后两败俱伤，剩下黑心肠的东家，和偷奸耍滑的伙计相看两相厌。
黄四娘愈发觉得应该好好和李娘子搞好关系，别的不说，就这个坦荡劲就比别人好。
“我明白了，娘子有心。”
黄四娘回去后，便将心思都放在药房一家人身上，话少又能干，吃的还不多，让人想挑错都挑不出来。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晚上蒋毅回来的时候，脸色却很难看，问了才知道，蒋毅在地里的时候碰见书影了。
她被丈夫用绳子绑在田里，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全靠清晨的一点露水活着。
问了边上的人家才知道，因为书影一直没能有身孕，那家人找了个赤脚医生来看，也不知到底说了什么，反正从那天开始书影就被他们绑在地里，说什么要她赎罪。
别人或许不知，可李萱娘清楚得很，青楼女子自癸水初次来潮便要服用避子汤，一连两个月喝下去，就没听说谁有身孕。
外头人叫避子汤，她们自己暗地里都叫元宝汤，取喝了便能荣华富贵的意思。
身子早就伤透了，每个月逢那几天都疼得说不上话，更别说生孩子了。
不过也难免有例外，书影是后来才转做红倌人的，不像她们已经喝了好几年，或许还有希望也不一定。
可这种话当然不能说，否则岂不是将她推进火坑。
原本想着再等等，等准备得周全一点再出手，可现在看来却没有这个机会了。
李萱娘沉吟片刻，看时候不早，打算等明天再说，可蒋毅却坚持一定要今天过去。
“明天说不定她就死了。”
“她死不了。”
“她会死！这是一条人命！”蒋毅疾言厉色的模样令李萱娘感到陌生，比起这个 ，她更诧异于蒋毅竟因别的女子而与自己有了争执，顿时心生不快。“她的生死与我有什么关系 。”
蒋毅急得团团转，这段时间他隔三差五便要去田上看看，把佃农都吓坏了，以为自己换了个严苛的东家，谁知他却是去看书影的，一群人纷纷猜测他什么时候会将人带回去。
李萱娘一声不吭的进屋关上房门，气得把床上的东西全都扔到地上。
好你个蒋毅，得寸进尺是吧。都说了明天再去，就非得急这么一会儿吗。
两三天不吃东西也饿不死，都是青楼里历练过得，谁还不知道谁的底子，别说三天，若是有水，便是五天她也死不了。
蒋毅把门拍得砰砰响。“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受的住。”
李萱娘直接气笑了，坐在床上说“我也是弱女子，我累了，要休息了，你要是看不下去你就自己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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