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梓闭上眼睛，再一次在山巅坐下，他赶到桃源观之前，就已经得知了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只是，究竟是谁做的？具体究竟发生了什么？当时的桃源观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惨状？
冯梓一概不知。
他只能看到那一连串的，冰冷的记述，冷冰冰的，没有丝毫的温度的记述。
甚至哪怕到了现在，他也不敢睁开眼，睁开眼去看一眼这个世界究竟如何，现在的桃源观究竟如何。
不敢，怕，害怕。
害怕看一眼这个自己生长的宗门，就真的会疯掉，真的会彻底的失去理智。
阎灭说的对，要扫的墓太多了，扫不过来了。
真的，扫不过来了。
其实，他知道自己睁开眼究竟会看到什么。
山门口的焦尸，肆意生长的藤蔓，干枯的树枝，碎了满地的肢体，满地的碎肉，身边倒下的看不清具体形状的模糊血肉。
山下是无穷无尽妖魔化作的尸山血海，山上是独守空山的弟子们的尸身坟墓。
不必睁眼，不必睁眼。
“我要，这个世界如我所见。”
随着冯梓一声轻语，他的身体开始变化，无数蠕虫一样的小手从他身上分出，一条接一条的，一条接一条的汇聚成溪流，江河，乃至于汪洋大海。
它们钻进下面的尸山血海，撕扯着，吞噬者，咀嚼着，生长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随后，尸体们站了起来。
他们一个个站起身来，像是喝水一般从底下的血肉汪洋之中捧起“水”，张嘴饮了下去。
有些猴急的，干脆直接将整个头颅插进波涛之中，让那些蠕虫一样的小手，像是腐肉上的蛆虫一般钻进自己的皮肤，在筋肉之间遨游。
“冯梓！你这是！”
“冯梓！你疯了吗？！”
“冯梓！这不是你的酆都城！你想做什么！！？？”
“我早就疯了。”
面对众人的质疑，冯梓并没有睁眼，只是继续坐在那里，任由自己的道体飞散，任由它们野蛮生长。
“我说过了，我要这世界如我所见。”
“从现在开始，我所见的，即为真实。”
山下完全化作齑粉的竹屋在快速的重建，一点点细小如微尘的道体将破损的山体和建筑补全。
细小手臂们涌到了山门前，将门口的那具焦尸“捡了起来”，随后一点点汇入其中，使其生长出筋肉皮肤，重新变回一个白衣少年。
山下的血肉汪洋在往山上蔓延，他们收集起那些生长着眼珠的藤蔓，将其一点一点拼接起来，重新化作了一个人形，一个身穿道袍，身材窈窕的女修。
山中散落各处的肢体被重新拼合起来，形成了几只手，几只脚，他们井然有序的在山中游荡，试图搜寻着还活着的弟子。
很快，他们就停止了这无谓的动作，因为弟子们没有谁真正逝世，随着血肉浪潮的涨起又如同退潮一般跌落。
沙滩上留下的不是蚌壳，而是一个个看起来还有一些迷茫的桃源观弟子。
他们仅仅只是四处看了一眼，就像是又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各自重新做起了手上的事情。
一切都变得井然有序，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没有遇袭，没有死人，什么都没有，仅仅只是他们睡了一觉，做了一场梦。
做了一场不是那么好的噩梦而已。
“我已经不害怕了。”
冯梓这样说着，重新睁开了双眼。
他回过身去，看向身后。那里什么人都没有，仅仅只在山脚之下，看到了一个一身黑袍的女子在那里等候着。
看了维娜一眼，冯梓又回过头去，看向了倒在地上的胡乁，想了想，招呼了两个路过的修士，让他们将她抬到丹房里去泡着。
“好好养伤，师姐，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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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屋内。
冯梓轻手轻脚的推开屋门，走到玉床旁边坐下，玉床还是那个玉床，竹屋也还是那个竹屋，依旧一尘不染，像是每天都有人来精心打扫一般。
只不过，打扫竹屋的那个人儿此时却还躺在床上，似乎睡过了时间，依旧没有醒来。
“你终究还是不忍心。”
冯梓走过来看向冯梓，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启茗，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她不能是我。”
冯梓没有接上冯梓的话茬，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看向门口，开口问了一句：
“维娜，胡乁的状态怎么样了？”
“不算太好，不过没有性命之忧，应当要恢复一些时间，养一养就好了。”
门口的黑袍女子欠了欠身，如此答道。
“那就好。”
冯梓点点头，抬手抓住冯梓的脑袋，一把摁进了自己的身体里，随后站起身来，走向门口。
“他们回来了吗？”
“回来了，正在议事堂等着。”
“好，告诉他们我一会就到。”
冯梓点点头，走出竹屋，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身材窈窕，拎着一个白玉葫芦，面露忧色的女修，正是白琳。
“小师叔，许久不见。”
冯梓抬手见礼，白琳摆摆手表示不用，忧心忡忡的问道：“小启茗怎么样了？醒了吗？”
“还没有。”
冯梓摇头叹息，回头又看了一眼竹屋，这才向着白琳做揖说道：
“师父近些日子不在山中，那些旁支的老家伙们有一些闹腾，徒儿还要去出面一趟，还请师叔帮忙看护一下启茗。”
说实话，这话说出来就有许多不对，就比如山长不在山中，为何山中的事务却让小辈接管，而长辈去代替小辈照顾人？
只是白琳却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点了点头表示可以，就提着白玉葫芦急匆匆的走进竹屋之中。
“这样子真的好吗？”
维娜看着这一幕，思量了一会，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你也是我，究竟好不好，你自己不会评判吗？”
冯梓随口应答了一句，随后就头也没回的向着山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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