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狼才是真没想到，一如平常来到李府居然还能撞上这种大运。
他心心念念跟荣王妃搭上线的机会，居然就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午实现了。
“臣见过王妃。”秦天狼连忙行礼。
李疑星也是混官场的，秦天狼这号人物自然认得。她笑着回应：“快快免礼。秦大人怎么来了？”
“回王妃，臣是来找敬文兄的。”
“原来如此。”李疑星点点头。她哥哥的交际情况她所知不深，也不欲多探究，“那就请吧。”
作为半个李家人，李疑星先出言邀请对方，双方前后进了府门。
其实秦天狼赶在饭点拜访也不是他不懂礼节，而是李政明的问题。
这家伙被李父发现出入醉生楼的事了。
虽然并没有确定他是被楼里的什么勾了魂，但是多次出入的事被发现了。李浩然虽然没有大动肝火，但是已经禁止他无必要再去了。
李政明是争不过自己精明的父亲的，最近也被重点盯梢，但是相思之苦难消，于是“支持他的”知情人秦天狼就成了他的代理渠道。
包括但不限于转告情况，转送礼物，陪喝闷酒。
今日他来就是借着午饭的时机汇报“工作”来了。
不过说实话，要不是李政明是他的主线人物，秦天狼才不鸟这个傻b，但是势比人强，他还是得忍着恶心兢兢业业地干活。
不止是李政明一个人麻烦，秦天狼还得保证李父不能发现他们二人之间的小九九，否则他也得登上黑名单。
李政明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麻烦，但是为了琳琅，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只能祈祷李父别那么上心。
秦天狼此刻来是特殊情势下的常态，反倒是李疑星此时回来更出乎意料。
这两伙人到门口的时候就已经有人进去通报了，所以等他们进了大堂，在家的李母和李政明都在等候。
女儿来了，李母很高兴，热络地招呼，当然对秦天狼也很热情。
“小秦也来了，真巧，跟星儿一道，这个时间不如留下来吃个饭吧？”
“不了不了，晚辈就是来跟敬文兄说个事，说完便得回去了。”
李母自然是挽留，但是秦天狼坚决拒绝。
虽然如果可以他当然想跟荣王妃一起吃个饭聊聊天，但这是不可能的，怎么也轮不到他们两个上一桌。他要是留下，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和李政明单开一桌，王妃去跟女眷吃饭。
这么做不但没什么用处，还显得他很没眼色。要是没他，人家一家人和不常见的女儿一起吃顿家宴多好呢？没看他拒绝后，李母实际上松了口气吗？
反正李政明的事他是不急，之后再找李父不在的时候约就行了。
他只希望荣王妃此次回娘家能跟李政明发生点故事，顾卿歌在，他等着交换消息。
李政明倒是很急，可惜他也明白种种道理，所以最后他只能对秦天狼的离开保持沉默。
为了宽他的心，秦天狼在离开前的私下谈话里特意约明下次见面时间。
临走前，他扫了顾卿歌一眼，两个人达成了心知肚明的默契。
外人一走，没过一会儿李政明的夫人，李疑星的嫂子窦氏过来。饭菜已备好，她来招呼家人用饭。
此时李政明早已调整好状态，李疑星也稍微同家人说了两句话交了礼，如今嫂子一招呼，大家都各就各位。
李家私下里的规矩并不严苛，李疑星又在，所以劝着嫂子窦氏一起，家里人亲密地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用茶稍作歇息，李疑星道：“嫂子之前跟我说的那个新的花样子可到了？”
窦氏笑道：“已经到了，正巧我早晨还念叨呢，现在去看看吗？”
于是两个人便起身去看花样子。李疑星拿起花样边看边说：“嫂子叫我来何事呢？”
原来李疑星并不是单纯突然想回娘家蹭饭，而是因为前些日子接到了窦氏秘密捎来的一封信，问她可否有空，想同她商量件事。
窦氏闻言笑容淡了几分，将下人清场，踌躇片刻开口道：“我……王妃可知道，相公他最近的动向？”
这李疑星还真不知道。她平时也不会时刻关注她哥都在干嘛，更何况最近她还有事要忙。
“我哥？他怎么了？”
“相公他最近，似乎，和醉生楼多有牵扯。”
窦氏略感难堪地低下头，不过到底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作为李政明的枕边人，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自己夫君的异样？甚至，通过观察日常的蛛丝马迹，再加上暗中托人打探，她已经知道李政明流连青楼忘返。
李政明出身于这样的家庭中，本身是个典型的谦谦君子，举止循礼，进退有度。他们成亲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的相公如此。所以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相公这是动了真心。
他们两人是典型的模范夫妻，相敬如宾，关系和日子都如温水，温和隽永，却没有如火的激情。
她本身是个贤惠温良的人，这样的日子在她的认知中是最完美的生活。她一直以自己的贤良大度为傲，对待妾室庶子也能公正行事。
可是直到李政明开始失魂落魄后她才明白，原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超然淡雅。她之所以能以平常心对待后院那些人，不过是因为李政明对待她们也只是遵循世俗惯例而非用心用情，这和对待她自己也没有本质上的不同，她们终究越不过她的。
可是，原来，自己那谦和自持的相公，竟然也会动心，也会真正的爱上一个人吗？
成亲这么多年，对于如此符合世俗规范的完美相公，她当然是用了情的，结果到头来，他爱上了别人。
所以，她当然会痛苦，会嫉妒，会倍感煎熬。
她其实也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世俗女人罢了。
发现此事后她很不知所措。虽然制止相公去醉生楼很简单，李父不会允许儿子如此荒唐，带一个青楼女子回家可能性也不太高，不过她发现就算丈夫出格的行为能简单被制止，她也并不高兴。
就好像，行为被制止是这件事里最微不足道的部分。
因为她贤良，所以跟婆母讲这件事就出格了。幸好好巧不巧，她有一个放在全天下也够特立独行的小姑子。虽然她从未表现出来也并未明说，不过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看着李疑星做人做事，她在潜意识里很信任她。这件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事，她却直觉可以同李疑星商量。
辗转思考了很久，她最终还是送出了邀请信，把话说了出来。
“醉生楼？”李疑星一挑眉，“他看上谁了？”
“这个……不太清楚。”
能让嫂子忍不住跟她倾诉，李疑星也能猜到自家哥哥的行为应该已经比较出格了。但是同她说此事有什么目的，她却不知。
“所以嫂子叫我来是想……？”
窦氏默然。
她也不知道为何要跟她说，又想要什么结果，只是忍不住。
李疑星见状，眼神一转，换了种问法：“能跟我说点哥哥具体做了点什么吗？”
一步步引导窦氏把话说清楚，虽然窦氏还是没有明言目的，但是李疑星终于听懂了。
一句话，为情所困。
李疑星知道自家哥嫂的情况，也能理解窦氏对丈夫精神出轨感到痛苦。
她当然知道，不提自己这个异类，按古代的标准，她嫂子是标准的幸福模板，人生赢家。如今她最自豪的点崩塌了，这无异于重创她的精神支撑。可能一时间，她的个人价值定位和世界观都动摇了。
不过让李疑星客观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不论是她嫂子对哥哥的爱情还是她哥对不知名妓女的爱情，实在都很微不足道。
她自己就是波澜壮阔爱情的亲历者，也见证了隐忍而无望的漫长爱情等待，还被因爱情恨不得毁天灭地的人而牵连。
和她了解过和经历过的情事相比，为有妾室的丈夫喜欢上一个妓女而伤心这种事，昧着良心也说不出是大事呀。
她明白嫂子这是出于盲目信任下意识向她寻求解决办法，她的办法也很简单。
女人呐，眼界开阔一点。
别天天围着后宅丈夫那一亩三分地，心里多装点自己，多看看世界。
男人，只会影响你进步的速度！
不过李疑星更知道，她嫂子受限于时代和环境，是不可能为这点事就大彻大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
所以最后，她说：“嫂子，你多关心关心耀儿吧。”
耀儿是她哥嫂的孩子，按她说，教育下一代也比她惆怅的事有意义。
没想到会突然听到儿子的名字，窦氏愣了一下。
李疑星轻叹口气，收起自己的不正经，劝道：“嫂子你放心吧，我可以给你打包票，我哥这事不成气候。”
窦氏并未展颜。她也知道公公应该不会让夫君纳妓女……
李疑星见窦氏没听明白，不得不说得更直白些：“你觉得他动真心了，我倒是觉得没有。连一点抗争都没有的真情，也算真吗？”
发生了从未有过的变化是事实，可是就此认定是因为真爱，李疑星不敢苟同。
不为对方争取，不为自己抗争，这算毛的爱情？爱谁啊？自己吗？
对象是醉生楼里的女人，估计也很清楚这不过是中年男人的自我感动，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吧。
“这不是真正的爱情。”李疑星冷眼下了结论，“等过了这一阵，一切都会回到原点，所以你不必很上心。”
窦氏感觉自己受到了冲击。
这不算爱情……？
临走前，李疑星还是忍不住劝告了一句:“嫂子，把视野放开阔些再来看人和事，说不定会有不同的感受。”
她从未有机会同嫂子聊到过这些，此次便当做是天意吧。
这件事归根到底是要当事人自己看开，外人是无法帮到忙的。
窦氏若有所思，没再多言。
离开嫂子这里，李疑星也没打道回府，而是去了正呆在书房的哥哥那里。她哥自然是拥有独属于自己的书房的。
虽然不信她哥在外头有了真爱，也没把这场中年婚姻危机当回事，但是她很在意她哥看上的对象。
醉生楼……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地方啊。
进门后跟她哥就在外休闲的父亲聊了几句，李疑星从怀中掏出一张画来。
这是她借纸笔刚画的，画上是一只蝴蝶钗。钗上蝴蝶活泼灵动，像是给天真的小姑娘戴的首饰。
“哥哥替我看看这东西设计的如何？”
李政明略带疑惑接过纸张，看见内容的时候愣了一下。
李疑星看他这个表情，笑容冷了下来。
预感这东西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啊。
偏偏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如何呢？”李疑星的声音混进了一丝冷淡。
此时李政明已恢复正常，“设计得很精致，不过未免太跳脱，不适合你。而且你要是想问这种事，还是去找你嫂子吧。”
交还纸张的时刻，李疑星直直凝视着李政明的双眼，看得他眼神深处出现一丝惊疑。
收回视线，收起纸张，李疑星低头冷笑：“尽早死心。”
“什么？”
李疑星抬头，脸上表情分明写着“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什么都清楚。”
李政明终于肯定，这不是可爱的巧合，而是直白的试探。
但他还有些不解：“你怎么会……？”怎么会知道琳琅最喜欢的东西？
李疑星理所当然：“你当我是谁？”
这京城里消息，她当然至少通晓八分，否则怎么能始终坐稳自己的位置呢？
确认了李疑星的确是在让他放弃，李政明的表情也冷下来。
“做梦。”
哦，还挺叛逆。
李疑星挂起嘲讽的笑：“都这个年纪才开始叛逆也太晚了吧？风花雪月的小把戏玩玩就算了，还想劝别人当真吗？”
这句话点燃了李政明的怒火，他沉下脸冷声道：“别以为自己有些资本就可以随意玷污别人了！难不成你以为至情至性是你李疑星的专属吗！”
在李疑星的印象里，她从未听过她哥这样说话，愤怒的火焰如同被泼油般旺盛，好似若有引线便会熊熊蔓延。
这让李疑星意识到一件事。
李政明，他居然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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