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钗挺适合你这种小姑娘的，送你了。”明明自己也是个小姑娘，但李疑星还是用一口成熟语气说话。不过她本来就是穿越的，自觉年纪很大不正常吗？
罗昭昭没觉得这口气有什么不对，接过花里胡哨的蝴蝶钗，羞涩又喜悦地笑了。
她像保存定情信物一般格外珍惜地收藏着这根钗，都不肯多戴戴，直到满门被杀，家里被翻的乱七八糟，流离失所间这东西不知去向。
“再送我一只蝴蝶钗吧？”难得琳琅出言要求什么，但李疑星没有答应。
“走钢丝时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除非你离开这里，我倒是可以考虑再送你一只。”
琳琅低头掩去眼中的遗憾，但是不肯松口离开。
她已经没有地方可以离开了。
留在这里替她分担就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下半生了。
这是她最高等级的秘密，她绝对坚守和扞卫的东西。真正面临最重要的事物时，人就会没有任何借口和侥幸地去保护。
所有会涉及到李疑星真实信息的事，她从不假他人之手，哪怕是被她救下的南笙，哪怕是她以为是自己人的蝶儿，她也绝不泄露。
我就是以这样坚定的信念在守护你啊，所以不要再说些让我离开之类的话了，不要管我，请你先好好幸福吧。
当看到你会被危及生命，我什么都不需要想，一定会冲上来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所以啊，我的爱，不要再哭了。
靠在李疑星的怀里，罗昭昭略显艰难地抬手擦去对方脸上的泪渍：“不要哭。”
李疑星不知道自己哭了。她只知道自己满手是血，是挽留不住的生命。生离死别她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但是永远不会习惯。
她的人已经来了，她安全了。可是他们来晚了，她好像又要失去什么了。
她想问为什么，但是到底在问什么呢？为什么罗昭昭要冲上来挡箭？为什么她的人现在才来？为什么她重要的人总是会像流水月光般无法握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散？
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
“我带你去找大夫……”
罗昭昭虚弱地笑了，没用的，没人救得了她了，但她没有指正而是请求：“握住我的手，好吗？”
李疑星说不出话来，只能照她说的去做。
手被握住的那一瞬间，罗昭昭傻乎乎地笑了：“我好幸福哦。”
李疑星的泪猛然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
“星儿姐姐，不要难过，昭昭觉得很快乐。”她稍微用力握紧李疑星的手，“但是我可能没有什么时间了，星儿姐姐听我说几句话好吗？”
“姐姐你以后能不能更重视自己呢？”
不要再把和自己有关的一切都当成是自己的责任扛在肩上了。你是如此重要，是那么多人心中的珍宝，能不能更珍惜自己，不要再总以身犯险了。
你并不是神仙，你也是血肉之躯，会受伤会痛苦，会难过会流泪。
虽然你总是一副大大咧咧，无所畏惧的样子，但是我知道的，你总是最心软了，总是所有人都想守护住。
你才一直是个天真善良的小女孩呀。
但是我希望你能更自私一点，永远能把自己放在最优先的位置，这样我才会稍微放心。
“照顾好自己，不要劳累，不要生病，不要涉险，不要难过，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幸福呀。”
“答应我好吗？”
李疑星哽咽着，紧紧抓住逐渐冰冷的手，胡乱地点着头。
“我的那些东西都在哪儿你知道的，用它们替我报仇？这可是，呼，是只有你才能替我做到。”
李疑星点头又摇头：“不要再，替我……”不要再替我操心了，为什么总是这么固执，你的人生应该并不只有这一种活法啊！
罗昭昭已经不用再想这些了。
“好……咳，你能不能，亲亲我？”
睁着婆娑的泪眼，李疑星俯下身，最终从她脸颊上方掠过，将吻印在了对方的唇上。
两个人的嘴唇竟是一样的冰凉。
罗昭昭的眼睛里瞬间有了光彩，她像回光返照般容光焕发，看着像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啊，这就是所谓的，死而无憾吧？
“嘿嘿。”罗昭昭的嘴角泄露出银铃般的笑声，殷切叮嘱道，“记得要再送我一只蝴蝶钗哦。”
“好，好……”李疑星的声音痛苦到无以复加。
罗昭昭放心地松了口气，今夜天公不作美，此时无星无月，但是，她将目光长久地定在爱人的脸庞上，她的星星，正在抱着她，看着她。
人生有点长啊，还有些辛苦坎坷。不过我已经付出全部守住了自己的美好，我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做完了。
对不起，不能继续陪你扛下去了。
但是，她的生命和爱情，终于自由了。
啪。
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渍滴落在地溅起一圈水花。
……
下雨了。
从午时便开始酝酿的这场雨很快变大，像是有人在天上恸哭。
顾卿歌将一直定格在李疑星二人身上的目光微微偏移，看到了尾随琳琅而来卫羡。
虽然不是卫羡的脸，雨幕朦胧了视线，但那站立的身姿，她已经足够熟悉。
不期对视，他眼里翻涌的情绪自己看不懂。
不知为何不想再看，错开视线却又仿佛认输，忽然她灵机一动，再次转向李疑星二人，点击手环，扫描。
竟然可以捕获了！
所有人都在向前走，每个人都好像做了很多，可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是无用功。玩家和npc此刻好像也没有多大区别，都只是顺着命运走到这里。
这里也是一个世界，和外面的世界一样，每个人的前途命运都是未知的。我们日日堆叠选择，但谁也不敢保证最终会导向什么结果。
刚来到这里时，她还只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游戏，他们还是利益相通，彼此互信的队友。
现在，这一切要结束了。
【滴！恭喜玩家小队完成终极任务，通关该食界，每位队员奖励积分200分。】
游戏已经进入倒计时，所有人都收到了消息。她没有再看他。
就结束吧。
＊
醉生楼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
明明下了雨，却怎么会失火呢？外界众说纷纭，但知晓真相的人们都只能震撼地沉默。
虽然建筑被烧毁了，但大多数人都成功逃命，可醉生楼的琳琅姑娘居然消失无踪。
这、总不能是在火焰中香消玉殒了吧？不能啊，明明这么多人都逃了出来，没道理最重要的楼主却殒命。
但是没人能说清她到底去了哪里，议论流言虽有，却很快消失无踪，这抹颇有艳名的香魂最终只是变成了人们记忆中的过客。
不仅如此，那些从火海里逃出来的莺莺燕燕，也很快不知所踪。
虽说迷雾一样又一样，但是如何讨论也没有结果，风声也就渐渐消去。
公家派了人来清理残骸，重起楼宇。风靡一时的醉生楼最终也不过是时光中的尘埃罢了。
而在不为人知的背后，醉生楼真正的主人，在手握无数秘辛的李疑星的推波助澜下，终于让皇帝抓住了可以致命的机会。
＊
李政明被绑架这件事虽然为了不多生波澜，对李母和李政明的妻子窦氏隐瞒了，但却不能也不可能瞒着李父。
确认过李政明是安全的，心力交瘁的李疑星就没心思多考虑他，而是忙着去安置醉生楼里的人和处理后事。
不知道李父是如何教训的他，但李政明再次出现在李疑星眼前时显得很憔悴。
李疑星最近脾气很不好，此次回李府是有事和李父相商，遇到李政明是计划外。她也没心情多说，直接问拦住她的李政明：“什么事？”
“她……真的……”死了吗？
那日秦天狼带着他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到了现场，看到的就是琳琅在被亲吻后，笑着死在李疑星怀中的画面。
那时他甚至都说不清最震撼他的到底是什么。
李疑星现在完全不能听到关于琳琅的事，尤其是从李政明口中。
她冷着脸：“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烧毁她的遗体？”李政明痛切地质问。他知道死亡已是定局，但是死后……怎能这样对她？
呵，就是如此吧，这京城本就不是昭昭的归处，这里只是无人理解她，囚禁她的囚笼。
但是这些人却不知道，他们还要问，还要可惜，为何要将美人烧成一摊灰烬。
从不见她自由的灵魂。
怒火一瞬间就涌上心头，李疑星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气面前的李政明，那些肮脏的人，还是她自己。
愤怒让她尖酸刻薄起来，哪怕是双刃剑，她也要痛快地挥下去。
“哦，那能怎么办呢？她爱我爱到飞蛾扑火也不后悔，我不能决定她的身后事吗？”
她紧盯着李政明的双眼，将那眼中的震惊愕然尽收眼底，获得了一种自虐般的快感。
“你、你……”
……太无聊了。
李疑星忽然收起全部表情，如同冷硬的雕塑，错身经过李政明，不再回头。
＊
醉生楼的风波过了几天后稍微平息下去，京郊也终于没有太多盯着的眼睛。在一个小雨后的清晨，一条偏僻泥泞的小路上，出现了南笙的身影。
此时他已经恢复男人装扮，脸上略微扑些蜡黄的粉，看上去很不起眼。
但在他前进的路上，一个一身劲装，抱剑倚在树上的身影阻止了他继续前进。
南笙顿住，警惕地看着面前的人。
“前通议大夫宋丰通大人因参与叛军作乱之事被满门抄斩，但他平日体弱多病的小儿子宋子曜却神秘失踪。不论是禁军还是大理寺都没能追查到这个平日里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公子的去向，甚至就连宋家的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此事便暂且被搁置。谁都没想到，你竟是去了醉生楼。”
李疑星转过头，淡淡地看向南笙，或者说宋子曜。
宋子曜沉默片刻后忽然笑了一声，脸上带上了习惯性的轻蔑嘲讽，常年捏着嗓子说话，甚至用药改变过的嗓音听上去干涩沙哑。
“哦？王妃娘娘这是来捉拿我这个罪人来的吗？”
“……不，宋丰通之事早就过去，我也不想再提。我来只是想看看会被她救下的人究竟是什么样。”李疑星的声音平稳低沉，看着渐渐变得面无表情的宋子曜继续道，“她的人我都有义务帮着处理后续，但看起来你好像自有打算？”
“是她告诉你我的事吗？”宋子曜的声音虽然依旧沙哑，但语气平静很多。
“……是。”
宋子曜不由得轻笑一声，“我虽然猜到她有倾心之人，但怎么也没想到……算了。如您所言，我确有所打算。”
“若是遇到困难，可以告诉我。”李疑星也没有多问，只是风轻云淡地承诺。
“听说您烧了她的遗体？”
“是。”
“那之后打算怎么办？”
“……带她回家。”
“呵，挺好。”宋子曜笑了一下，看着李疑星的眼神有了点亮光，“这世界上早就没有什么宋子曜，南笙也死在大火中。望王妃保重玉体，就此别过。”
他一抱拳，不再关注李疑星，蹒跚上路。李疑星一动未动，目送着他远去。
＊
后来，李疑星有机会回天机阁办事，将罗昭昭的骨灰撒在她家的田野里，并种了许多花。
花朵鲜艳灿烂，明媚热烈，常常有蝴蝶流连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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