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人生尚有归处。
周正以前对这句话倒没太深的感触，而当下却深以为然。
炎炎夏日，麦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人，收割机轰隆隆的在田野里画着圈，仿佛稚童在玩着积木游戏。
他坐在车里不时打开雨刮喷着水擦着挡风玻璃，避免那些朦胧的灰尘挡住自己的视野。
他家田地不多，分田那年他还未出生，于是便没他的份额，父母加上爷爷奶奶，满打满算也就四口人三亩左右的土地。
得知他要回来，原本想等麦子再干一些卖的价格再高些的母亲让父亲赶忙把麦子拉去镇上粮站卖掉，虽然一斤便宜了一毛，但是为了让儿子回来的时候家里干净些，儿子新买的车子能有地方停，她也就没在意这么多了。
田野间的水泥路并不宽敞，以前骑自行车上学或是乘坐父亲的摩托三轮时没什么感觉，可现在自己开上了小汽车，便觉得这路有些窄了。
偶有同村或邻村的农用车会车，他都要小心翼翼的靠边，免得车轮掉下路基，卡在田埂上。
还没到家门口，他远远便望见坐在家门口翘首以盼的母亲。
母亲如往常一样在头上包着块干净的毛巾，用以抵挡这个丰收的季节所裹挟的麦田灰尘。
他看见母亲的时候，母亲自然也看到了他，越是临近，母亲脸上的笑容在他的眼中也就越清晰。
若是以前，他会开心于眼前一幕。
可现在，他内心却是有些刺痛。
如果自己的生活顺顺利利，这次回来应该是两个人......
车子在门口停下，母亲也站起来身。
他赶忙下车，上前自己开门。
“开门干啥？就停门口。”母亲笑着说道。
周正有些无奈，“这不正收麦吗？停门口谁家拉个麦啥的都不好过路，咱这还是靠庄子边上.......”
“那怕啥？又不是过不去？”
周正却不再解释，只是打开大门，然后回到车上往院子里开去。
他虽然理解母亲的想法，却不认同。
农村的大门都留的很大，平时只开门上的一扇小门供人进出，只有需要进出农用车辆或小汽车的时候才会把整扇门打开。、
周正自顾自的将车子开了进去，然后返回要将大门整体关起来。
随着车屁股走进院里的母亲却拉住了他的胳膊，就要往屋里拽。
“恁热的天，这才到家慌恁很干啥？先上屋里坐坐，恁爸待会儿也该买菜回来了，等他回来再上门。”
周正扭头看了看敞开的大门，重重的叹了口气。
母亲对待自己再温柔，那也只是对待自己而已。
对待其他事情，她的那套准则和认知，周正却没法做太多评判。
“我给恁带的有东西，我先拿出来。”他挣开母亲的怀抱，打开后备箱将一些营养品和杭州特产拿了下来。
“回来就回来，还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周母温柔的笑着，看着周正的背影满是爱意。
“半年一年的回来一次，总不能什么都不拿。”
“你现在工作咋样了？这也不放假就回来，不影响工作吧？”
周正快步走回堂屋，将东西放在了门后。
周母也跟着站在身后，一副不放心儿子的模样，在她眼里，周正永远都是个需要她照看着的孩子。
“没事儿，工作辞掉了，现在跟娃儿蛋一起开了个小公司。他那边有一家公司，我这边也有一个，然后一起做项目。”
“你自己开公司了？”周母惊讶说道，脸上的笑意更弄了。
周正虽然不远母亲如此，可也只是点头“嗯”了一声。
“中，中，中，俺正娃儿就是能干。”
周母激动的念叨着，显然是忽略了周正话里的其他内容。
比如跟“娃儿蛋”一起做的，比如跟着他做项目的。
周正拉着母亲坐在木沙发上，有些踌躇，不知如何开口。
“咋啦？”
周正叹了口气。
“晴妹儿出恁大嘞事儿，恁咋也不说去看看？我前面在那边，也不好问，现在回来了，我想问问，妈，恁这回这事儿，做的不对，非常不对！”
周正的语气有些重，近来几个月积压的压力和怨气，此时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朝着这个眼里只有他的女人汹涌而去。
母亲被他的眼神和语气吓到了，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神也躲闪开。
“妈，恁可知道，晴妹儿是因为我才遭这罪的，结果呢？咱家哩恁一点表示都没有，人不去，电话也没说跟她爸妈通一个！”
他咄咄逼人的话语让母亲有些难堪，难堪之后便想着解释。
“恁俩不是还没结婚吗？”
听到母亲这话，原本就已经在气头上的周正“腾”的站了起来。
“妈，你咋能说这话？你咋能这样想？”
母亲却没再接话。
门外有“轰隆”的摩托三轮声音呼啸而来，车子却久久未出现，周正下意识的扭头往外看，过了一会才发现一台满载新鲜小麦的老旧三轮摩托从自己门口如耄耋老人一般缓慢而过。
开车的中年人头上搭着块灰色的毛巾，看不清脸。
但是两人的视线短暂相遇，周正的怒火也稍微隐藏了些。
要控制自己，不能让外人知道这事儿，不然得让别人看爸妈的笑话。
他下意识的想着，那些即将随着前面的气话喷涌而出的伤人话语也给收了回去。
可这让他有些难受。
就像溪水冲到了崖边却被拦截，后面的水流持续冲击而来却不得流泻，便积聚成堰塞湖，压在胸口，挤在心头。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
“噔噔噔”跑到大门边将敞开的大门关了起来，难堪的母亲仍旧坐在堂屋的木沙发上发愣，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没想到周正会一回来就质问她。
大门只关了一半，周正便发现了从村口大路回来的父亲，父亲骑着台有些破旧的电动车，午间炽烈的太阳晒得他眯缝这眼。
周建国自然也看到了他，电动车的速度也不由得快了几分，在周正的等待中开进了院子里。
他显然还没注意到周正脸上的不快，车子挺好便下车直接走到周正的汽车旁边，向左转了一圈，然后又往右转了一圈。
脸上挂满了满意和笑容，嘴里“啧啧啧”的赞叹着。
周正自顾自的将他挂在车上的凉菜取下，叫了声“爸”便钻进了厨房。
周建国这才发现，家里的气氛似乎不太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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