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多么冰冷的东西。
春天没有到，它似乎永远不会到来，雪依旧在下，始终不曾停息。
时间已经过去好久，不知道有多久……
杨说文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但又陌生的帐篷顶，熄灭的煤油灯悬挂在头顶上，遍布雾珠的玻璃外罩透着刚熄灭的余温。
嘴唇破裂，喉咙干涩，虚弱，无力，痛苦……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
左侧的空无感让他有些不适。
坐在床上，他向左看去，原本应该有一条和右手一样的手臂，现在却变成了空无。
呵……
断臂的感觉并不强烈，疼痛感已经过去，现在有的只是隐隐的不适。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手掌，略微有些出神。
那把刀从掌心穿过，几乎贯穿了整条手臂，以队伍里的医疗手段，能在那种伤势下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了吧。
一切都是这么理所当然……
咣当！
金属的盒子掉在地上发出声响，杨说文寻声看去，帐篷入口处站着一个身穿宽大白色斗篷的人。
他双目瞪大，有些不可思议。
“孔德拉沙……”
杨说文认出了这只雪怪，孔德拉沙便是他的名字。
听见自己的名字，孔德拉沙也是回过神来，他捡起地上的铁盒子，快步跑向帐篷外。
“你醒了！等会儿，我去找大姊他们！”
声音看上去比孔德拉沙要慢上一步。
帐篷里只剩下杨说文一人。
他看了看周围，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是谁的帐篷。
他侧身想要从床上下来。
身体长久没活动，有些僵硬和无力，但只要能动就好。
“两条腿还在，这就好……”
似乎是松了口气，杨说文嘴角微微上扬。
“你，在笑？”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帐篷前响起。
那是一名长着白色长耳朵的白色少女，发光的雪地将白色斗篷照得熠熠生辉，她好像雪中的公主。
但脸上那已经留存很久的伤疤，以及微蹙的眉毛让她和腰上的冰刀一样锐利。
“叶莲娜……”
杨说文认出了眼前这位雪怪们的公主。
那把冰刀已经重新回到了霜星的腰上，他没有意外。
队伍战备紧缺，好的武器自然不可能闲着。
“你刚才……在笑？”霜星又一次问道。
这句话中，似乎有怨气？
杨说文不理解，但还是回答了霜星：“啊，只是想到失去的是手而不是腿，有些庆幸罢了。”
“庆幸？”
霜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庆幸的。
“你是觉得还不够吗？失去一条手臂还不够吗！庆幸？有什么好庆幸的！”
霜星言语有些激动，她看着塔露拉将这两个人从雪地里背了回来。
两个人，一边一个……
杨说文的左臂上插着刀子，血顺着手滴在雪地上。
另一边的姑娘早已经没了呼吸。
塔露拉沉默不语，她的眼中燃烧着火焰，她的身后是一条如炼狱般的火径。
霜星不认识那个姑娘，但她能看出来，这个姑娘对塔露拉很重要。
杨说文的手伤势严重，又在雪里冻了很久，必须截肢……
是霜星动的手……
愧疚，让霜星不敢直视杨说文的眼睛。
但，杨说文却在笑？
失去了一条手臂，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霜星不明白，不知为何，心中泛起酸楚。
“呵，那我应该怎么做？哭一场，手就能回来了吗……”
杨说文声音很平淡，他抬头看向帐篷顶下面的煤油灯，灯火在灯罩中闪烁，光亮照亮屋子，照进了浑灰的眼睛里。
霜星闻言，一时语塞，临到嘴边的责骂，埋怨，悲伤在一瞬间似乎都消失不见。
思绪良久，她将腰上的刀放在徐巳身旁，随后便转身离开了帐篷。
“好好休养……”
身影消失在杨说文视线中的最后一刻，她留下了这四个字。
声音轻的好像不是霜星会说出的话，但杨说文却又真真切切的听见了。
杨说文看向身边的短刀，他记得这把刀扎在一名纠察官的脖子上，怎么出现在霜星手上的？
他不明白，但多少也知道这肯定和霜星有关。
地上，那双他从龙门穿到乌萨斯的鞋子整齐地摆放在床边。
他俯身，右手慢慢悠悠地将鞋子套在自己脚上。
右手拿着两边的鞋带，杨说文脸上浮现苦涩之意。
一只手该怎么穿鞋？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问题，杨说文一时间有些茫然。
他拇指勾起左边的鞋带，和右边的交叉……
“一只手……会很不方便吧。”
闻声，杨说文抬头。
背光站着的人影看不清模样，纤细的轮廓上顶着的黑色双角，银发折射着阳光。
便是一出现，杨说文就能感觉到一股暖意。
他知道是谁！
“塔露拉……”
人影走进，帐篷的门帘落下，灯光照亮人影，那张熟悉的脸落在杨说文眼眸之中。
她眉宇微微蹙起，脸上早已没了那偶尔能看见的积极颜色。
她变了，变得消沉了。
不知为何，杨说文心中冒出这样的想法，他感觉鼻头一酸，双眼变得朦胧。
“对不起……”
泪如雨下，悲戚一瞬间从心脏深处涌了上来。
阿丽娜，他没能带回来……
“这并不是你的错。”
塔露拉俯身同杨说文蹲在一起，她从杨说文手上接过鞋带。
“能看出来，你尽力了，错的不是你，错的是纠察队，错的是让阿丽娜出去的我……”
塔露拉说得对，他尽力了。
那群感染者没能抓住他们，纠察队也没有抓住阿丽娜。
直到耗尽最后一点气力，杨说文也没让他们抓住阿丽娜。
但是……
阿丽娜死了，是因为保护他死的。
如果，他源石技艺没有过载，如果他再强上一点，阿丽娜就不会死！
两只脚的鞋子已经穿好，塔露拉扶着杨说文站了起来。
“纠察队？”
杨说文心中略微升起不好的预感。
“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阿丽娜说过，不能让塔露拉知道伤害他们的人。
但是，塔露拉……
杨说文看着眼前眼中似乎闪着无名火焰的塔露拉，他心中略有些不安。
塔露拉走了出去，她身上的黑色长裙格外显眼，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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