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孙仲恺抬起眼睛，招手叫她进来。
他把照片放回桌子上，孙曼辞看着照片里的人，异常的陌生，她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小镇里的人没什么见识，说话难听，总是嘲讽她妈，笑她是个野孩子，没爸。
后来回了孙家好像才有了爸爸的概念，只能从照片上看看，很陌生的一张脸，她长得像她妈，性格也是像的，至少有一点是一样的，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看着照片上的人，没有爱，却连一点恨都生不出来，二十几年没有爸爸早就习惯了。因为这些，似乎也让自己变得心恨，冷漠。
“坐吧，”孙仲恺缓慢的摘了脸上的老花镜，一张年迈的脸上布满了一道一道深深浅浅的皱纹。
“您吃药了吗？”刚睡醒一会又加上她抽过烟，嗓子有些哑，声音也小了很多。
“吃过了。”孙仲恺乐呵乐呵的笑笑，闷闷的咳嗽了两声。
“您喝茶，”孙曼辞把桌上的水杯朝着他推进了几分。
“好好好，”连声说了几个好，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一直以来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孙曼辞对爷爷极尊敬，爱戴，却从来不会撒娇，告诉他，她在外面受了气，受了欺负，而孙仲恺一生铮铮铁骨，面对自己的亲孙女一点办法也没有，有时候还有点小心的讨好在里面。
“米朵，爷爷问你，你还喜欢赵小二吗？”
孙曼辞怔了一下，抬头看着爷爷，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回答我，你爱他吗？”孙仲恺看着她这个样子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他们之间虽然不像普通人家那么亲厚，可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她的心思怎么会不明白。
孙曼辞沉默几秒，摇头，“我不爱他。”
“真的？”孙仲恺一脸忧心。
“爷爷，我们不可能，”孙曼辞摇了摇头。
他又斟酌看了这个孙女一番，说年纪，二十四五岁，老大不小的，长相不错，大概是随她妈多一些，气质又不太一样，这孩子看着更硬气一些，说话做事很有原则，不是个心软的人，偏偏眉间那抹飒爽英气和自己年轻时有几分像，可惜来了北京他没把她照顾好，天天受气被欺负，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最后还弄得了这样的地步。如今人回来了，承欢膝下，低眉顺眼的，和之前倒也没什么不同，偏偏原来那股子都不见了，像换了个人，以前刚来的时候没有安全感，生生收了性子，学着别的孩子乖巧懂事，现在不装了看着反而好，至少能自己护着自己，少吃点亏。
孙仲恺暗自琢磨，心里默默为她打算起来，工作的事随她高兴，拍电影也好，做什么都好，她自己喜欢就好，其次，就是给她找个知心的，靠得住的人，最重要的是能保护她，别让她受欺负。
“桌家那小子呢？有没有可能？”
孙曼辞一下明白了，合着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这会儿终于说到点上了。
“爷爷，我只当他是哥哥，像亲人一样。”她垂着眉，轻声说。
孙仲恺叹了口气，“他主动向组织申请去西北参加西北计划。”
“什么？”孙曼辞不解，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她明明听得很清楚。脑子里乱糟糟的，他那天喝多了来找她，认认真真问她，有没有喜欢过他。后来他说他知道了，再然后等来了他要去西北，参加西北计划。
孙仲恺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还不知道。
“卓航执意要去，她妈气病了在军区医院住着，你卓叔叔急得打了他一巴掌，他说什么都不肯松口。”房间里静得可怕，孙曼辞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匆匆丢下一句，“屋子里好闷，我出去走走，”不管不顾的跑了，好像身后有恶狼在追她。
孙仲恺叹了口气，由着她去了，没有人告诉她，等人走了怕是要比现在还愧疚，还要难受。
外面不知道何时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空气很湿，孙曼辞在雨夜里走了一圈又一圈。
她伸手从包里摸了烟出来，怎么都点不上，最后滑坐在地上，脸上热热的，不知道是雨还是泪？周身气质快要与这雨势融为一体，淡淡的，清冷的，又旁若无人。心里疼得难受，像大叫，好像失语的人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以前就总想，当初姥爷错了，来北京没有人能护得了她，如果一开始她就跟在姥爷身边，不认识赵辞，不认识卓航，北京的所有人都与她无关，留在家，上学工作，一辈子平平淡淡的挺好的。
卓航在医院守了一个晚上，她妈哭着让他别走，他没忍心再让她难受，哑着嗓子说，“以后再说。”
得了这句话，吴小郁心里松了口气，不像之前那么强硬至少有改变主意的机会，就怕他打定主意一心想去！
晚上回来拿点东西，在大院里碰见了她，隔得远远的，车前灯打在她身上，像孤魂野鬼一样，样子狼狈，头发贴在头上，身上单薄的衣服早已经湿了也浑然不知。
卓航急忙停了车，拿着伞下车走近，把伞罩在她头上，皱着眉，有些怒气，“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孙曼辞掀起厚重的眼皮，抬头看着他，不说话。
“走，我送你回家。”卓航叹了口气，从那晚两个人闹掰后，一直就这样，她不回他电话，不会消息，也拒绝和他说话，不就是喜欢她吗，至于把他当豺狼虎豹？
“我不要你管，”她怔怔看了他许久，大喊着推开他，头也不回的跑了。
男人和女人的力量相差太多，卓航几步追上来，伸手拽住她的胳膊，迫使她转过头对着自己。
“你怎么了？”再好的脾气此刻怒火也一阵一阵的烧起来。
“放手，”孙曼辞咬牙切齿的吼，如同困兽一样挣扎着。
卓航脸色暗了一秒，耐着性子，“说清楚。”
孙曼辞忽然就抬起了头，尖细的声音忽地拔高了，“你他妈谁啊，我有什么好和你说的，你他妈要去西北去非洲都和我无关，别把自己搞得好像多高尚的成吗？我求求您了，您可别喜欢我，我受不起，真的受不起，要是以前我哪做错了，让您误会了，我道歉成吗，我道歉卓教授，对不起了，对不起让你误会，对不起让你喜欢我，我何德何能啊！其实你不知道，我是个多卑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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