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厢房里，众人依次落座。
待小沙弥上了茶水点心，作为主人的灵玄含笑道：“寺庙一切从简，还请诸位不要介意。”
几人忙表示不用太过客气。
灵玄问林霁道：“林公子此番可是要在弘梁城长住？”
林霁答道：“在下此次进京是为了参加明年春闱，若是侥幸中了，当会留在京城。”
惠敏琪道：“林大哥才华横溢，定能高中。”
林霁笑道：“多谢惠小姐吉言。”
惠敏琪不吭声了。
凤离敏锐的发现她脸好像红了一下，思忖着难道是上次林霁救了她之后两人擦出了什么火花？
灵玄和林霁已就平阳郡与弘梁城的风俗人情聊了起来，话题渐渐拓展到了各地的奇人趣事。
两人皆属于君子，谈吐温和风雅又不失风趣，听得几个小姑娘都入了迷。
正说着，一个小沙弥进来，附在灵玄耳边说了几句话。灵玄面色不变，只道：“我知道了。”
他转头对林霖道：“林小姐，你可有个丫鬟叫问书？”
林霖点头道：“确实有。”
“那就是了。法和说问书无缘无故晕在了回首崖那边的树林里，他已经把人带到了西边的厢房，你和林公子可要去看看？”
林霖愣了一下：“怎么晕的？”
“好像是被人打晕的。戒律堂的人现在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事是在灵照寺出的，寺里自然得有个态度。
林霖起身道：“那我先失陪了。”说着和林霁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少了林霁，薛惠英和惠敏琪感觉与灵玄待在一起很尴尬，都站了起来，向灵玄道：“我们也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灵玄颔首。
凤离见两人逃一般的走了，也想走，灵玄叫住她，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去也可以。”
凤离看着他沉静的面容，重新坐好，道：“寺里出事，你不在意？”
“有人会处理，无需我操心。”灵玄把桌子上的茶杯收了收，另给她斟了杯茶，道，“这么久不见，你可还好？”
凤离想了想，觉得林霖那边有林霁和薛惠英他们，确实不需要自己，便安下心来，回道：“还行，没什么烦心事，自在得很。”
“听说中秋宴上你落了水？”
“嗯，被人设计的。不过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凤离小小的饮了口茶，道，“说起来自落水之后，我就能感知到疼痛、冷热和饥饿了，虽说不方便，不过却感觉自己的生活更真实了些。”
灵玄手一顿：“开始怕疼了？”
“嗯，而且痛感比常人强烈十倍。”凤离把近来自己的状况叙述了一遍。
灵玄若有所思的道：“以后注意点，别再轻易受伤了。像上次钓出老明靖侯这类的事情也不能再做了。”
凤离笑道：“我当然知道，不过，现在的局势可不见得会让我安稳的生活。”
“安王殿下既有冒头的决定，也当有护你周全的决心才是。”
“那倒是。现在大将军府内有我们凤家的暗卫，府外有他安排的人，我安全着呢！”凤离语气里有着淡淡的炫耀。
灵玄失笑：“行吧，是我多余担心了。”
凤离看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不然不会特意把她留下来。
灵玄慢悠悠的喝了口茶，道：“确实。”
凤离坐正了些。
灵玄低头盯着杯子里沉底的茶叶，道：“以前我们讨论过这个世界是你的思维创造出来的，一开始依赖于你存在，后来你走出阴影，世界的发展便不再由你控制，对吧？”
凤离想了想，道：“你当时不是还劝我想开点，把这里当成现实，把过往当成梦境吗？”
灵玄抬眼直视着她：“原先我以为只要你能安心待在这里，那么这个世界就会一直存在。可是中秋宴那天，我觉得自己可能错了。”
凤离不解：“怎么说？”
“那天你落水时是什么心情？”
她默了一瞬，低声道：“当时就好像回到了过去那段黑暗的日子。我曾落过水，差点死了，所以中秋宴那天，我很害怕，还······很绝望，有一刻，我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那个时候，你是不是放弃了求生？”
“是。”凤离手不自觉的握成拳，“你怎么知道？”
灵玄又喝了口茶，道：“那天我感觉到世界有些不一样。”
“什么意思？”凤离糊涂了。
“那天下午，天色突然暗了下来，没有下雨，太阳隐了起来，但我感觉极其压抑，时间似乎静止了，仿佛世界会在下一刻崩塌。可是我身边的人都说很正常，天气极好，阳光甚至比往年的中秋更强。到了晚上，我看不到月亮，但法和说月亮如每个月的十五般又大又圆。前半夜我在房间里打坐的时候似乎能听到哭泣，后半夜才好了些。第二天我就听说你落水的事情。那时我就知道，你和我感觉到的异象之间存在联系。”
凤离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灵玄神情看上去比她轻松，“我无数次在想假如你出了事，是不是世界真的会消失，我们也会不复存在。自中秋宴之后，我确信了你的重要性。只要你正常的生活，那不会有任何影响。但如果你陷入绝望甚至失去生命，那这个世界就会随你一同死去。”
凤离甚至顾不上外面凤宝他们都听到了这番话，急切的抓住灵玄道：“你的意思是，这里真的只是我的梦，总有一天，这个梦会醒，我会回到现实是吗？”
灵玄拍拍她的手，道：“你先冷静。”
凤离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下来。
灵玄身体更放松了，道：“我记得以前说过，你的潜意识选择留在这里，并让这里的一切变成合理的现实，究竟哪边是现实，哪边是梦境，你再怎么纠结都没有意义。你只要想清楚一件事，现在的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想回原先的世界？若是不想回去，那你就应该好好生活，让这里变得更加具象和真实，直到这个世界成了一个真正独立的世界。”
“既然是我的思维创造出来的世界，那它就不可能会脱离我而存在吧？”
“试试就知道了。那边没有你牵挂的人和事，这边有，你就当是为了他们，试试。起码，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好好的享受你以前没有享受过的喜怒哀乐，也不枉重来一次。”
凤离手指摩挲着茶杯，轻声道：“黄子谦，你说，如果我真的爱上了这个世界，那将来有一天，我舍不得它消失怎么办？”
灵玄摸摸她的头，含笑道：“任何事都不过是一念之间。所谓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将来你舍得舍不得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如何过好现在。”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凤离喃喃的重复了一遍，看向他，“会不会有一天，我厌倦了，不想活的念头一生起就会让世界崩塌？”
“或许吧。但如果你舍不得这个世界的人和事随你一同逝去，那你便会千方百计活下去，不是吗？”
她复又低头看茶杯，半晌才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灵玄颔首道：“懂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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