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有些奇怪，明明是对着镜子但他突然意识到镜子里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穿的衣服并不相同。
他现在所穿的衣服是在碧蓝航线这边用母港那里的服装自己改出来的。
他自己最初穿的是市面上卖的款式，后来换成了女仆们制作的版本，前段时间又换成了大凤重新设计制作出的外套。
而镜子里的他穿的却是他在以前世界的制服，仔细看的话两人的精神样貌也不太一样，现在的他明显要比镜子里的那个自己看上去要好上一些。
‘很意外？’
镜子里的杨肆康问道。
杨肆康略微有些迟疑，不过想到这里也只是自己心里的场面过后也就释然了。
身体放松了一些，他摇了摇头，回答道：
“只是有些自我矛盾。”
‘很常见，反正你自我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呵呵，以前就是这样，你明知道夕张是不愿意给你做人体实验的，却还是一连做了那么多次。把你搞到不人不鬼的样子，夕张心里肯定会不好受，但你还是那样做了。’
“没办法，为了能支撑更长的时间，为了结束战争……”
‘难道不是因为那些烦人的声音？’
杨肆康一下子噎住，但镜子里的他不急不慢地继续说道：
‘它们的声音很有蛊惑性，每次有舰娘沉没都会让你产生强烈的动摇。你知道她们对你的感情，可因为连续的人体改造，你无法予以回应。’
“……”
‘没办法，你不能告诉她们说你的在快速消失，你必须学会表现喜悦、表现轻松，学会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以免让她们发觉你除了悲伤和痛苦之外已经无法感受到其他情感的事实。’
“那是必要的代价。”
‘真的是必要的吗？’
杨肆康跟镜子里的自己对视，镜子里的他没有任何特殊的动作，只是温和地缓缓再次问道：
‘真的是必要的代价吗？’
“……”
他没有回答自己的提问，但镜子里的自己却接着说道：
‘这并不是必要的代价，只是因为你不敢回应而已。因为朝不保夕，因为愧疚，因为你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们。那些牺牲的舰娘无法再回来，即便你能够替她们承担那些诅咒和痛苦，但她们也终究是回不来了。
就像你现在也不敢回应那个世界的舰娘的情感一样，因为你认为回应她们对于过往的其他人来说并不公平。
当初你没有给予她们回应，而这一事实让你现在也不敢给予你现在的舰娘们回应。’
“……”
‘不如坦率一点承认，你只是胆小害怕罢了，你怕自己突然间消失不见会让她们痛苦，因为你很清楚爱意如果得到回应，再失去的时候悲痛会成倍增加。’
“……”
‘你怕死。’
杨肆康低下头，双手捂住脸用力地搓了几下。
镜子里的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动作，依旧平静地说道：
‘碧蓝航线的世界怎么样？’
“……还不错。”
‘可你一开始完全不愿意成为指挥官，除了因为你那时候还想着回去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吧？’
“我……”
很多事情骗得过别人，但却骗不过自己。
杨肆康本能地就想到了很多个借口，但是话到嘴边跟镜子里的自己对视的时候又被他咽了回去。
现在的自己跟曾经的自己面对面的话，他那些借口骗得了别人，难道还骗得过自己吗？
“我不想被人寄予希望。”
杨肆康有些丧气地说道：
“我累了，不想再打了。可是我无法接受自己成为指挥官却又不发挥自己的能力，我做不到对他人的困境熟视无睹，可展现自己意味着更多的责任。我不想成为指挥官，因为我认为自己无法承担起舰娘的生命和责任。
已经在另一个世界搞砸了一切的我，恬不知耻地在这个世界又厚着脸皮成为指挥官的话，等以后我死了，我该怎么对我以前的那些舰娘们交代呢？”
‘可你还是成为了指挥官。’
“因为知恩不报同样让我痛苦，我接受不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刻意无视克利夫兰对我的帮助和期待。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选择责任了，尽量把一切做到最好……”
‘你知道自己做不到最好。’
杨肆康惨笑一声：
“当然了，我又不是安洁的助手。心智魔方里也没有属于我的东西。”
‘那你现在找到自己的方向了吗？’
“当然。我无法走那条趋近于完美的道路，但我的脑子里有很多特殊的知识，我拥有着β实验场的那位也没有的一些东西。这些只属于我的东西可以为我开辟一条只属于我自己的道路。”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小心翼翼，瞻前顾后，什么都想顾及，但是忙起来过后什么都顾不上。你的舰队里已经有了几十个舰娘，可你就算把自己拆成两个人也不可能每个人都关照到。’
“我知道。”
‘标枪和贝尔法斯特她们几个跟着你时间最长的舰娘对你的感情你是很清楚的。’
“当然了，我又不是木头。”
‘可是你依旧不敢回应。’
短暂的沉默过后，杨肆康再次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他微微一笑：
‘在以前的世界你即便是到了最后也没有能够正式地回应舰娘们对你的感情。那颗意料之外的舰装化核弹毁了你的所有准备，所以没有能够回应她们的你，现在也不敢回应碧蓝航线世界的舰娘们了？’
“我如果随意地回应她们，给予她们期望又让人失望的话，那我算是个什么东西呢？”
杨肆康目光有些黯然：
“我甚至不确定自己能活到哪个时候。好人理查德明显是冲我来的，对于塞壬来说我也是这个实验场里现在最吸引它们注意力的那个异数。可一旦我的秘密被她们看透了，一切就都有可能毁于一旦。我就像是在悬崖上边走钢丝，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杨肆康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沉声道：
“虽然不回应她们的感情也对不起她们，可如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不得不做出抉择，至少我给她们带来的痛苦也会更小一点点，不是吗？”
镜子里的杨肆康轻笑一声，没有说什么，摊了摊手：
‘自欺欺人，你知道我会这么说的。’
“那就自欺欺人好了。”
杨肆康笑了起来：
“没有赴死的觉悟，就没有资格踏上战场。舰娘们是如此，身为指挥官的我又凭什么不是如此呢？”
‘所以你就打算这样拖到一切尘埃落定？你就确定自己这次能让一切安稳结束，尘埃落定？’
“不确定，但这不妨碍我为此努力。”
杨肆康笑了起来，心中的一些纠结的事情消失无踪，他站起身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眼睛：
“吃一堑长一智，更何况现在我以前的舰娘们也还在，我有这个机会可以拿回一切。反正我也不确定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既然如此，那不如干脆贪心一些好了。过去和未来，我全都要，我全都拿！”
‘但有很多人不想让你顺心如意。’
杨肆康咧开嘴，笑道：
“那就……顺我者昌！”
镜子里的杨肆康也站起身来，朝着这边伸出手按在镜子上。
杨肆康同样抬起手，两人的手隔着镜面按在一起，然后镜面仿佛不存在了一样，两个杨肆康的手握在了一起。
‘那个混蛋从我身上偷走了一些东西。’
“她迟早得还给我的，我会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镜子变成了一扇门，杨肆康推门而出，整个人天旋地转。
下一秒，他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惊慌的梅维丝和担忧的埃尔德里奇。
看到两人惊讶的目光，他挤出一个笑容：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他站起身来，简单地看了一下情况，甚至连手上的针都没拔掉便快速地布置好武器，然后抓住时机发射。
随后，他重新戴上自己的通讯器，在频道内说道：
“不用担心，我还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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