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回的课迟妘只上了一个时辰便让湛净莲和湛如心回去，湛如心自是坐不住的要走，湛净莲却没立刻走反而走到了迟妘身边，往外走的湛如心瞧见后当即便顿了步子转身欲往回来，但想到了什么又转身快步离开了灵玉殿，迟妘将她举动都守收入眼底，倒也觉得这小郡主其实让人并没那么讨厌。
“听闻师长曾以一曲惑了敌军首将的心神得以取其性命，世上当真有这样的曲子?”湛净莲瞧着不像是有目的而问只是好奇。
“引人入境者是为曲之最高境界，却不可利用如此风雅去害人性命，我已然是坏了规矩，不堪传于口舌。”迟妘知晓她只是好奇，但禁曲终究是禁曲，害人在先损己在后还是从不知道的为妙。
听了这话湛净莲只点点头以示知晓，心下不免对迟妘的琴艺又多了分赞佩，寻常的曲子要练到能打动人心就已是不易，这般能让一军主将都放松戒备的曲子不用想也知道要耗费多大的心神，而如今自己面前的女子也才十八岁……
等到湛净莲走后迟妘又去同陈皇后禀了今日课上的事，但只字未提小郡主的不当言行，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不说帝后也会知道，有些事自己能不插手自然就不插手了。
而没有意外的，湛如心那番话传到了帝后的耳朵里也传到了太子夫妇的耳朵里，帝后并未有什么言语训斥，但太子以身作则带着湛如心去明安帝面前认了错，据说回到府中后又给训了一番，这小郡主何时受过那么大的委屈，第二天的课便是称病告了假不见迟妘，第三天也说病还没好依旧没来，多一个小郡主少一个小郡主迟妘可不在乎。
给湛净莲上了三日课后便是要接着去给湛诚锦上课，让迟妘毫不意外的是她先见到的不是湛诚锦，而是只带了何公公在身边的明安帝。
“你可打算好了要教诚锦些什么?”明安帝如寻常长辈一般问迟妘。
“臣愚钝，还望陛下明示。”迟妘并未直言心中所想，毕竟有些话不能自己说出来。
明安帝瞧了她一眼后一笑，“朕看女侍中不是愚钝，是不想说吧。”
“那自然是什么都瞒不过陛下慧眼。”被猜到了也无所谓，反正现在不是她求着来教湛诚锦的。
“你如何看待朕立长子为太子而未依祖训立嫡子为太子一事?”明安帝未再和迟妘话语推搡，却直白的问出了谁也不敢答的问题。
“自古以来都是立嫡立长，这大乾是陛下的大乾，要传给谁自然也是陛下做主我们做臣子的又如何能置喙，”早知他有此问，迟妘将早准备好的说辞道了来，但接着又转了话锋，“不过陛下既然在此处问臣，臣自当要据实相告，臣以为陛下之心既然在中宫嫡出，那一开始就不该给了太子希望，不然现在也不会如此难办了。”
这话说完这侧殿中静得可怕，明安帝神情莫测的看着微垂着眸的面不改色的迟妘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如何公公这般在帝王身边待了几十年的自就知晓，帝王这会儿是被说中了心事却只能不言语给对方施加压力呢。
明安帝不开口迟妘也不开口也不抬眼看，一个比一个耐心，最终还是明安帝因为被戳中心事败下了阵来，“当初朕亦是有苦衷……”
听他开了口迟妘依旧未出声，只等着听他接下来的话。
“当初知晓皇后腹中是男儿时朕就拟下了立太子的旨，但谁知诚锦刚生下来时便带了病，当时高僧说他受不住这份福气若强行为之则活不过三岁，所以需得将这太子定为他人为其冲散些福泽才能安然长大，为了朕和皇后唯一的孩子朕自然是无有他法只能立了诚修为太子。”
说着明安帝叹了口气，“朕一开始也想着诚修能担负起太子的责任日后接了这皇位，但谁知他一天天长大竟是变得愈发不像当初那个孩子，私心妄为表里不一，真是让朕太失望了……”
“所以陛下动了易储的心思?”迟妘终于抬眼看向了明安帝，却只看到了一个满脸疲倦的老人，国事辛劳，妻子离心，群臣逼迫，望子成龙却眼见着他成了一只野心昭昭的恶狼，这样的皇位，为何还会有人继而再而的争夺?
“朕权衡朝堂十余载，如今却是发觉自己已经快无力应付，丞相权势滔天逼得朕一退再退，若非太尉手握重兵压制着他怕是要踩到朕的头上来了，朕纵有易储之心却也知储君之位一旦变动兆京便是腥风血雨，丞相不除易储之事就不得见天，可朕实在不忍心看大乾落入一个不恤百姓不知民生疾苦之人手中，那样朕还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所以陛下要臣做什么?”迟妘可不觉得明安帝只是找她诉苦，同情他这位置如坐针毡之余也还清醒着，可以共情却不能与之一同焦心忧虑，否则便也会变得一样顾前顾后不敢出手。
明安帝看向了迟妘，目中有着坚定，“太子已经知晓朕有易储之心，所以必会有所举动保住自己的储君之位，朕要你助诚锦上位。”
说的是上位，而不是立太子。迟妘心中一顿，随后沉了口气，“六皇子现下年岁尚小，陛下连等他再长大些都等不了了吗?”
“不是朕不愿等，”明安帝无奈着摇了摇头，“是太子不愿等了，是丞相不愿等了。”
“却也不是非要同归于尽。”迟妘看着明安帝，目中镇定莫名让人信服。
明安帝似有话要说，但迟妘却起身行了一礼打断，“臣能教六皇子的并不多，唯能教他护国爱民和陛下的良苦用心，若陛下信臣臣便竭尽所能定不负陛下所望。”
女子身形虽弱言誓却震人心神，明安帝看了她许久，终是一连道出几个好来，这场无外人所知的谈话便算是定下了这大乾的未来，当君臣一心之时，这世上便再没有不能摧毁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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