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秋在腊月十八这天回村，因为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村里并没有人知道，这倒是方便了她收拾房屋。
十九这天，她跟江青和洒扫除尘，洗衣晒被烧炕，忙了一整天，总算将两个院子都收拾得干净整齐。
晚上，三个人在厨房吃涮锅，江祈安坐在中间，左一句“爹，帮我涮羊肉”，右一句“娘，我想吃萝卜”，氛围温馨又热闹。
转天就是腊月二十。
五年前，就是在这一天，沈暮秋生下了儿子。
可惜生产之后，她都没来得及听到儿子的哭声便陷入昏迷，等再次醒来就被告知儿子已经死了。
幸而老天垂怜，五年之后又让找回了儿子。
看着躺在被窝里睡得小脸红扑扑的祈安，她忍不住在儿子额头亲了一下。
“娘，早上好。”
祈安恰好在这时候醒来，抬手小手圈住她的脖子，然后在她脸上叭叭亲了好几口。
“祈安早上好，生辰快乐。”
江祈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生辰从除夕变成了腊月二十，但是娘这么说，他也就这么接受了。
“谢谢娘，今年有娘陪我过生辰，真好。”
沈暮秋听到这话，心中情绪一阵激荡，但很快就被她压下。
今天是个好日子，她才不要想那些晦气的人和事。
她拿了早就准备的新衣给祈安换上，小孩一身红彤彤的装扮，头顶两个红发包，看着喜庆得很。
刚穿了衣服出门，就听外头有人敲门。
祈安噔噔跑到门口问：“是谁呀？”
“祈安，是我，我来贺你生辰。”
江祈安听出是邱晚芳的声音，连忙冲屋里喊：“娘，是舅妈来了，快来开门！”
沈暮秋应声从房间走出来，一边开门一边告诫儿子：“祈安，现在还不能喊舅妈，得等姨姨跟你舅舅成亲之后才能叫舅妈。”
小孩儿嗯了一声，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院门打开，邱晚芳的身影出现，他一蹦一跳地过去将人牵住，抬起头甜笑道：“舅妈，快去屋里坐，外边冷。”
沈暮秋……
得，刚才的话都白说了。
她看晚芳对这个称呼接受良好，而且今天也没请外人，因此也没再费口舌劝祈安改口。
眼见儿子将人领去堂屋，她赶紧叫了江青和出来：“晚芳带了一个车夫和两个护卫，你把他们带去你那边歇着。
对了，给他们提一壶红枣姜茶过去暖暖身子。”
见江青和开了隔壁院门，她去厨房煮了一碗酒酿圆子送去堂屋，还没进门就听到祈安欢呼：“舅妈，你买的这个九连环好好玩，我之前都没看到过这种样式的。”
掀开门帘进去，就见地上摆着好几个木盒，应该都是晚芳送给祈安的玩具。
她将酒酿圆子递出去，然后略带些嗔怪道：“买一个就是，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你也太惯着他了，当心把他给惯坏。”
邱晚芳心说，论惯孩子谁也比不过你，这可真是丈八的烛台，照见人家，照不见自家。
看祈安在场，她也没揭暮秋的短，只笑着说：“不过是些玩具而已，哪里就惯着他了？
而且咱们祈安聪明又听话，惯不坏的，祈安对不对？”
江祈安埋头专心解着手里的九连环，听到问话头也不抬，下意识应声：“对对对，姨姨说的对。”
邱晚芳见状起了坏心，又问：“祈安最喜欢我，对不对。”
“对。”
“祈安是个小笨蛋对不对？”
“对，姨姨说的没错。”
他这专注的模样逗得沈暮秋跟邱晚芳哈哈笑起来。
江祈安被笑声惊扰，终于舍得从九连环中抬头，疑惑的神情让两人笑得更厉害……
“暮秋，灶头的羊肉锅开了，接下来怎么办？”
江青和的声音从帘子外边传来，才让两人止住笑声。
沈暮秋扬声对外头道：“你把灶台的火撤掉一些，小火慢慢炖着，我一会儿就来。”
江青和在外面应了一声便去了厨房。
邱晚芳见江祈安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九连环上，抬着下巴朝门口指了指，然后凑到暮秋耳边小声问：“说说看，这是什么情况？”
沈暮秋知道她在问什么，但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装糊涂：“什么什么情况？
我去厨房看看，待会儿再来陪你说话。”
邱晚芳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抓住按在椅子上：“厨房有人看着，烧不起来。
你先跟我说说，你跟祈安他爹，到底什么情况？”
之前祈安分明管暮秋叫姨姨，不过几天不见，那孩子就改口叫娘，而暮秋也应得爽快。
她一开始以为是暮秋跟江青和要成亲，所以孩子提前改口了。
说实话，她还挺看好这桩婚事。
毕竟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江青和是真喜欢暮秋，只要暮秋在场，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暮秋身上。
如果暮秋不在场，他就跟一株草一棵树一样，对外界发生的事情毫不上心。
暮秋之前在郭家过得那样凄苦，大约只有江青和这样全心全意的感情才能让她放下戒心，开始新生活。
可她在旁边冷眼看了一段时间，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
说这两人有什么吧，他们之间还真看不出什么暧昧，简直比她跟沈星回都清白。
可说这两人没关系吧，偏偏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那默契程度想叫人忽视都难。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她很久，今天必须得让暮秋帮忙解惑，不然她连年都过不好。
沈暮秋被强行按下，面对好友的问题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邱晚芳又道：“暮秋，我是在为我的好奇心讨一个答案，其实也是在为你自己要一个答案。
接下来的路究竟想怎么走，你想好了么？”
这个问题沈暮秋沉默良久。
就在邱晚芳准备放弃时，忽然听她说：“我想被人爱着，等着，盼着，这会让我觉得我是独特又重要的。
但我什么也不想付出。
我想要维持现状，什么也别改变。”
沈暮秋抬眸，平静看着邱晚芳问：“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邱晚芳并不觉得她贪心，很是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才回：“我也时常有这种想法，恨不得时间凝滞在某一个时刻，留下我喜欢的所有人和事。
但是天不遂人愿，这种愿望注定无法实现。
我说句丧气的话，祈安他爹如今满心满眼都是你，可谁也不敢保证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情况下，他还能一直坚持下去。
暮秋，我娘跟我说，男人就跟小孩儿一样，不能太惯着他们，不然他们会爬到你头上去，但也不能一味压制，偶尔也得给些甜头哄哄他们。
所以我觉得你如果想维持现状，可能还是需要做些什么。”
沈暮秋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失落，但很快恢复如常，快得让人以为刚刚看错了。
她淡然笑道：“我不想成亲，不想改变，不想付出，我也做好了会失去的准备。
但失去又何妨？
我只是想要被人爱着，但并非离了那些东西就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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