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他赶回来的时候，看到青黛就在青蛟舌尖，心脏停跳的那一瞬，有多么后悔将青黛独自留在峡谷。
他甚至都不敢想，若是他再晚回来一会儿，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对不起……”
青黛见荆止戈的目光落在自己参差不齐的伤口上，才恍然。
“那，不收它的尸体。放在一边，我要是受不住雷劫，就躲过去？”
“嗯。”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见荆止戈面露疑惑，青黛继续道。“就像上次雷劫一样。”
最后，荆止戈拒绝了青黛的提议。
他立在不远处的结界内，紧张的看着深坑中盘成一团的青黛。若有危险，他能第一时间上去挡上一挡。
虽然上次渡劫，自己的修为比青黛要高，她也毫发无伤的承受了下来。现在，他与黄品巅峰的青黛修为相差无几。但，她受伤了，荆止戈不愿让她再多添一丝危险。
这样想来，小蛇成长的还真是快啊……
粗壮的金蟒落下，昭示着最后一轮的雷劫开启。
原本挡在上方的青蛟已死，雷劫似乎也满意了。青黛明显能够感觉出，落下的雷电相较之前，竟然弱了很多。
虽然还是很疼，但可以承受。
她不断蜷曲扭动着身体，尽量让闪电躲开伤口，落在不同区域的鳞片上。努力引导着落在身上的雷电，随着体内的经脉游走，洗涤着每一寸血肉。
很快，身体渐渐从明显感觉到刺痛，变为麻木。
在雷电与先前荆止戈注入的灵力双重加持下，蛇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化为一层干硬的厚壳。
青黛觉得脑袋嗡嗡的，嘴巴不自觉的大张着，断掉的两个獠牙孔洞又痒又疼，连带着整个上牙膛那里也像被劈开一般。
第十二道……
第十五道……
第十八道。
最后的九道雷电没有停歇，一连串全落在了青黛身上。那个深坑也随着雷电的变化越扩越宽，站在外面的荆止戈甚至已经看不清坑底的青黛是什么状态。
默默数着，第十八道照亮半边天际的闪电落下后，峡谷终于恢复了寂静。
荆止戈迅速飞身跃下深坑，原本放着青蛟尸体的地方，变成了四堆被雷电劈的焦糊的妖兽尸骸，大半已经碳化，轻轻一碰就会变成粉末，根本认不出原本是什么模样。
而青黛的蛇身，消失不见了，只有一个类似人形的生物趴在坑底。
荆止戈愣在原地，看向坑底那人。
她的头发非常长，却不是正常人的黑色，呈现出一种苍茫的黛蓝，比青黛鳞片的颜色还要再浅上一些，弯弯绕绕的几乎盖住了整个身体。只有一节莹润的小腿与脚丫露在外面，被漆黑的焦土衬的格外白净。
雷声渐消，眼看着峡谷顶上的乌云也即将散去。
荆止戈深吸一口气，走到那人身边。
脱下外套将她包住，双手抱起，立刻御剑离开峡谷。
前脚刚走，后脚数名高阶修士纷纷赶来，他们都是被这十八道渡劫雷电吸引而来一探究竟的。
荆止戈远离峡谷后，抱着女子停在河边，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当然知道怀里这人就是青黛。
她竟然化形了……
可她不是才晋升玄品么？
妖兽不是荒品才能化形的么？
现在该怎么办，不能就这样抱回大哥他们面前。
也不知道大哥他们的毒解的怎么样了。
胡思乱想之际，怀中的人动了。
与发色同样的长睫微微颤动，狭长的眼睛睁开，露出一双明显非人的眸子。
赤红的眼珠，暗金的竖瞳，再配上形似远山的秀眉，额间还带着一抹如蛇鳞一般的血红花钿。
挺翘秀气的鼻子下面，是两片红润丰满的唇瓣，嘴角还微微上翘着。
很美，妖异非人的美。
“荆止戈。”
美人启唇呼唤出声，隐约露出藏在唇后的上下一对儿尖牙。细长苍白的手指抚上荆止戈的领口，顺着勾上他的脖颈。
她似乎才注意到自己的那双手，疑惑的抬起一只手，摆动纤长的手指。随即反应过来，直起身子看向下半身。怀中的双腿也不安分的扭动着，从本就包的不是很严实的外衫中露出。
“我……”美人惊喜的呼出声来，“完全化形了！”
那声音好像带着细沙，又像是毛茸茸的小钩子，磨的荆止戈心尖儿发痒。
“嗯。”
美人兴奋的扑向荆止戈，紧紧环住他，滑嫩微凉的面颊蹭在荆止戈温热的颈间。
荆止戈不自在的偏偏头，躲避着青黛的触碰。“能变回小蛇么？”
青黛没注意到荆止戈的不自在，听到他说，便寻着传承记忆中的方法试了试，却发现身体太过虚弱，无法变回。
“暂时不行。”
“先穿衣服吧。”荆止戈轻轻将青黛放到地上，松手准备从芥子中取自己的备用衣物。
“扑通。”
荆止戈刚收回手，青黛直接整个人跌坐到地上。
很明显，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此刻还呆愣愣的维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无措的看向荆止戈。
“是站不稳么？”荆止戈赶忙将人扶起，牢牢拖住青黛的手臂，眼睛不小心扫到松松垮垮拢着的外套，连忙移开。
放到这张美艳异常，却一脸认真，全心全意信赖他的脸上，没撑住两个呼吸，还是偏过头去。
一直盯着荆止戈的青黛，很明显的看到他的躲避，微微张了张红唇，最后还是合上，垂下长睫，轻轻‘嗯’了一声。
他好像，不喜欢自己的人形。
“会穿衣服么？”荆止戈一手扶着青黛，另一手递过去整套衣物。
“会。”青黛双手接过衣服，犹豫了一下抽回被荆止戈扶着的胳膊，“我坐着穿吧。”
“好。”荆止戈自然的放开手，转过身去，背对着青黛。
“……”望向荆止戈挺拔宽阔的后背，青黛的尖牙探出，轻咬着嘴唇。
他真的，多一眼都不想看自己的人形啊。
收回目光，落在荆止戈给的这套衣服上，是剑门弟子的常服。
之前半人半蛇的时候，自己是穿过衣服的，但是只有上衣。裤子倒是也不难穿，就是自己的腿还控制不好，不像蛇尾那样方便。
“我穿好了。”青黛紧张的抓着袖子，出声叫回荆止戈。他的衣服好大，穿在身上总是有种要掉下去的感觉。
荆止戈回身看向换好衣服，小心翼翼站起来的青黛皱起了眉头。
青黛看着他的表情，有些紧张。
是哪里穿的不对么？做人好麻烦，要是能变回蛇就好了……
“回去再同山棠星借一身衣服吧，你到时候穿她的。”自己的衣服还是太大了，不够合身。
虽然青黛穿着也很好看，但这领口敞的也太大了，她修长的脖颈与精致的锁骨一目了然，甚至那抹白皙的……
赶紧移开目光向下看去，腰带怎么系的这么紧，那腰，他几乎一掌就能揽住。也就衣服下摆和裤子还可以，直直的拖在地上，将青黛的下半身遮盖的严严实实。
青黛看着荆止戈目光落在衣服下摆，没有应声。
他这是都不愿意让自己穿他的衣服了么，可自己是蛇的时候，他都不让别人碰自己的。
“把这个带上。”一个纯白色的帏帽出现在荆止戈手中，他目不斜视的走上前来，帮青黛带到头上。“戴上它，别人就看不清你的脸了。”
帏帽帽沿上缀着着长长的纱幔，将青黛整个上半身笼罩在纱幔内。戴着帽子的人可以透过纱幔清晰的看到外面的人，而外面的人则看不清里面的人。
青黛直直的盯着荆止戈，一动不动的让他将帽子戴到她的头上。
当初，在白家化形失败后，白术给自己了一个面具。
这帽子。
也是同样的意思吧。
荆止戈看着被遮的严严实实的青黛，终于满意了。“那我们现在回去吧。”
“我……”青黛伸手摸了一下面前的纱幔，看着荆止戈看不到她的脸后明显轻松了的表情。“我不会走路。”
“我教你。”此时的荆止戈似乎放松了很多，伸手扶住青黛，双手托着她的胳膊，站在她面前慢慢倒退，引导着她迈开腿，一步一步向前走动。
青黛抬着手，僵硬的翘起，没有搭在荆止戈的手腕上。
刚刚她是想握荆止戈的手腕，但在触碰的瞬间，明显感觉到手下肌肉瞬间紧绷起来。
青黛想不明白，当初他见她未完全化形时的样子都没有如此抵触，为何现在会是这种反应。
那时的他，甚至会给毫无交集的她送药。
药……
“你当初在擂台上，给我的第一瓶药，里面是不是就放了诱青？”
荆止戈脚下一顿，随后继续走着。
“是。”
“为什么？”
“我想，让你记得我。”
“后来，你的衣服上也熏了诱青，是么？”
“是。”
青黛慢慢停下脚步，收回双臂，拢到衣袖中。
“……我好像，会自己走了。”
荆止戈悬停在半空的手掌微曲，缓缓放下。声音温柔中还带着点小心翼翼，“那我们回去么？”
青黛摇摇头，“我想自己待会儿。”
“……”荆止戈看着被帷帽挡住的青黛，有些后悔给她带上这个东西。
纱幔遮挡效果很好，他现在一点也看不到青黛的表情。他不想放她独自一人待着，但大哥那边的情况自己也确实很担心。
思来想去，最后试探性的问道：“那，我回去看看大哥他们，一会儿回来接你。”
青黛没回答，她隔着纱幔静静地看向荆止戈。
看他在自己身边设下防护结界，看他掏出数张符咒耐心的教给自己怎么用，看他御剑远去，直至完全消失在眼前。
青黛慢慢走出结界，坐到河边的石滩上。俯身掀开纱幔，看向河水中自己的脸。
确实，不像人。
所以，荆止戈是失望了么？
像白术一样。
自己幻化的人形，没能符合他的期望。
所以，他不愿看自己，抵触与自己的触碰。
他留下这么多东西，真的还会再回来么？
明明没下雨，身下的河面却泛起了涟漪。
啊，青黛。你应该高兴。你不仅变强了，还幻化出人形了！
我，没有不高兴。
我只是……
有点失望，
而已。
荆止戈匆匆赶回营地，刚跃下飞剑，就见已经清醒的荆止珉冲了过来。
“止戈！你没事吧！”
“没事，怎么了？”
“刚刚那边电闪雷鸣的，不知道发生什……你还说你没事！”
荆止珉拉着一身血花的荆止戈，紧张的打量着，“你这一身血！”
“都是皮肉伤，无碍。”
被亲哥拉着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伤到要害，全部上过药后，荆止珉才放下心来。
看过所有人，中毒的五人中，除了吃太多的吴闻一还没醒过来外，其他人都已经恢复了神志，只是还有些虚弱。
吴闻一也已经脱离了危险，只要等待醒过来就好。
“还好你把药带回来的及时。”荆止珉回到山棠星身边，从她手中接过扇子，煽着丹炉下的小火苗。“星星说你带回来的诱青花品质也别好，一朵能顶得上外面的十朵的功效！”
“是青黛找到的。”
“青黛呢？”山棠星扫过荆止戈的肩头，没看到挂在那里的小蛇。
“她……我去接她回来。”
确定解药有效，荆止戈立刻动身回去找青黛。
可惜等他到时，结界内空空如也，那些符咒被压在石头下面，一张也没带走。
“快点快点。”
“你去也是白去，那么多高阶修士，还轮得到你？”
“小白，你这话就不对了。去的早不一定去的巧，说不定那宝贝就是等着我们呢。”
“班绝！不要叫我小白！”
河对岸传来三个人吵闹的声音，其中两个青黛听过。
白术、臧锦。
“哎？那是什么？”
顺着声音，青黛抬头看去，正撞上看过来的视线，是在延墟岛外与臧锦说笑的男子。
他也姓班啊。
三人停到青黛面前，一个白中带金的小炮弹突然窜出，跳到青黛怀中蹭来蹭去，还“嘤嘤嘤嘤”的叫着。
“你熟人？”臧锦看向白术。
白术恼怒的盯着从手里窜出去的白绒绒，目光挪到白色纱幔笼罩下熟悉的衣服。
“青泽宗剑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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