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有很大的落地窗，推开来是一片带栏杆的平地，平地前面畅通无阻，一直延伸进一望无际的大海。
也就是在这样没有人烟的地方，才敢这么设计。
程鸢看着面前的大海，有个奇怪的念头。
如果有人想死，此刻跳进海里都不会被人发现。
服务员敲门进来，送上点心和咖啡。
“小姐，这是酒店送的小礼物，欢迎慢用。”
程鸢点点头。
服务员一面把东西放下，一面问：“小姐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程鸢摇摇头，她看了看外面，道：“你们客房的设计蛮大胆的，落地窗外面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
服务员笑了笑，“放心吧，来这里居住的，都是您这样的有钱人，不会舍得死。”
程鸢也笑了。
虽然她不是有钱人，但是这个服务员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她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忽然看见住在隔壁的霍九渊，走了出来。
他头也没回，跨过栏杆径直向大海里走。
黑色的影子在阳光下化作一个小点，越来越远。
程鸢呆住了，服务员也呆住了，两个人情不自禁地对视了一眼。
服务员底气不足地问道：“您先生应该是去游泳的吧？”
程鸢没有说话，霍九渊性格阴晴不定，搞不好真的想跳海。
她不好吓到服务员，只道：“我先过去看看。”
服务员不放心，“我和您一块去看看。”
她在程鸢房间里，要是目睹了另外一个客人出事却没有任何应对措施，那么她也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人沿着空地向着大海跑去，湛蓝色的海水翻滚着白色的浪花，温柔又热烈。
她们跑到海边的时候，霍九渊已经游远了，但是还能看到一些影子。
程鸢忍不住大声呼喊：“霍九渊，霍九渊！”
呼唤了很久，霍九渊都充耳不闻。
服务员不敢冒险，提议道：“要不我喊几个安全员过来？”
程鸢也觉得心惊胆战，她只能同意，“行吧。”
她忍不住咬唇，霍九渊这是发什么疯，总不至于特意来这里自杀吧？
服务员忙不迭地向着酒店跑去。
程鸢眼睛都不敢眨，一直盯着海水里的人影，她也分不清楚，是霍九渊在游泳，还是他已经出事了只是在海水里沉浮。
好在不一会儿，霍九渊忽然转了个身，向着岸边游来。
程鸢松了口气。
这时候，安全员们也过来了，各个如临大敌。
酒店开业也有几年了，还是第一次遇见有客人不做任何防护措施跑过去游泳的。
看着霍九渊越来越近的身影，他们也集体松了一口气。
霍九渊游到了岸边，一个安全员急忙给他披上早就准备好的浴巾。
“先生，这里不是游泳区，出了事我们很麻烦的，下次您可千万不能来擅自游泳了。”领头的安全员道。
霍九渊淡定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放心，我立遗嘱了，真在这里淹死了，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
安全员们集体沉默。
这是什么客人，来度假还带立遗嘱的？
程鸢抿唇，转身就走。
“别一天天寻死觅活的，让人看不起。”
霍九渊默默地跟上她，“怎么，我死了你不开心吗？”
程鸢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许是在海水里泡久了，霍九渊的脸色有点白。
他不想告诉程鸢，方才在海水里的感觉很好，温柔，自由，清澈的海水深处，有一群一群小鱼游过。
那个瞬间他真的想悬溺下去。
后来，他听到了程鸢在岸边喊他。
领头的安全员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古怪的气氛，他急忙追赶上来，道：“先生，小姐，酒店里有一个小型的海底世界，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程鸢也没有其他感兴趣的，就同意了。
海底世界建在酒店的负一层，几十米长的玻璃隧道外面，引灌的是真实的海水。
几米高的珊瑚和海草在海水中摇曳，巨大的鲨鱼和鱼群在玻璃隧道上缓缓游过。
安全员殷勤地搬来两把沙发椅，就悄然离开了。
两个人默默地坐着看了一会儿鱼。
霍九渊忽然道：“程鸢，说说程家破产之后你的事吧。”
程鸢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她想了想，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记得那时候天天签字，每天都签很多字，然后看着熟悉的东西，一样一样从家里搬出。”
“那段时间爷爷也病重，一面看着他生命流逝，一面看着家一点点失去，本来应该是很哀伤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哭过。”
“爷爷去世的那一天是一个雨天，那天来了很多人，他们都在议论我好可怜，可是我还是一滴泪也没有。”
“但是后来抬棺的人不小心把爷爷的棺材摔了一下，我才发了很大的脾气。”
程鸢闭起眼睛，“后来这几年，我每天都会忽然想到那个雨天，整个世界都湿漉漉的，无数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和白色的花。”
“我被困在那个雨天了。”
她抬眸，“霍九渊，你知道忽然失去了全世界，是什么滋味吗？”
“还不如一开始从没有拥有过。”
霍九渊沉默良久，这才道：“我知道发生过的事情不能假设，可是我真的希望我比你大很多，在你最艰难的时候，能帮助你。”
“这种事又不能怪你。”程鸢微微笑了笑，“你没有必要为你做不到的事情自责。”
又是一阵久久的沉默。
最终，霍九渊的声音轻轻响起，轻得像是海水里气泡，“那么， 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会改的，以后我们两个，也会生活得很好的。”
程鸢吃惊地看着他，他一脸紧张，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学生。
程鸢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霍九渊，你说过的，你不会说话不算数。”
她把他拒绝了。
霍九渊的心像是被一柄刀无声地解剖着，那柄刀从容不迫，寸寸不留情。
他没再坚持，只是道：“行，那我们就在这里好好玩几天吧。”
接下来，他们真的像一对来度假的情侣一样，度过了几天悠闲的时光。
去海滩游泳，晒太阳，在酒店看电影，唱歌，晚上一起看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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