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死寂笼罩着所有人，仿佛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戈洛特僵在原地，伸出的手仍悬在半空，指尖维持着最后那个徒劳的抓握动作，瞳孔里失去了应有的光泽，没有人知道他的眼睛正注视着怎样的景象。
莱昂纳德副团长沉重地别开脸，紧抿的唇线绷成一条直线。
半跪着的加雷斯观察了一会儿戈洛特的神色，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最后他也什么都没说，缓缓站起身来后退到人群中，给戈洛特留下了一个人冷静的空间。
乌德里克死死咬住下唇，塞西莉也难得露出哀伤的情绪。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相似的沉重，就连声称要“看一场好戏”的艾蕾德丽莎也识趣地收敛了戏谑的神情，显露出肃穆的姿态。。
安慰的话，鼓励的话，同情的话，质疑的话……在这个既定的残酷事实面前，似乎一切言语都显得不合时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戈洛特身上，等待着这个刚刚失去家人的少年，下一步将会如何。
我屏住呼吸，从侧面观察戈洛特此时的模样。
从卡尔彻底消失的那一刻起，他的整张脸就完全凝固了，就好像他的时间完全停止了一样。可以想象，此刻他的内心大概正被各种负面情绪所占领，大脑一时间还无法接受卡尔已经彻底消失的事实。
“……这开的是什么玩笑？”
好不容易等到他开口，发出的声音已变得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平淡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偏偏在这个时候，戈洛特那平淡的语气反而让人感到十分诡异，毛骨悚然。
随后他缓缓转过头，冰冷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了那个给予他们最后“希望”的人。
“杰诺·罗贝里安。”
在场的所有人也不禁顺着戈洛特的视线聚焦在杰诺身上。恐怕此时此刻，大多数人心中都想着与戈洛特同样的问题。
明明是杰诺亲口笃定卡尔可以变回人类，结果却迎来了最坏的结局。尽管害卡尔变异的元凶并非杰诺，但他在这一刻却成为了“罪魁祸首”一般的人物。
杰诺就站在那里，脸色同样苍白，在所有人目光的重压下，他并没有因结果与他所言不符而流露出丝毫慌乱。
他肯定知道，此刻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戈洛特，都迫切需要他给出一个解释。
面对这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杰诺没有回避戈洛特那交织着痛苦与质问的视线，反而迈开脚步，一步步沉稳而坚定地朝对方走去。
在这个短暂的移动过程中，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究竟会说些什么，谁也猜不透。
直到进入戈洛特触手可及的范围，杰诺才停下脚步。
他的目光先是下意识地掠过地上那套卡尔留下的衣物，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随后又转向戈洛特微微颤抖的双手，似乎在通过这一点来读取他的情绪。最终杰诺再次与戈洛特四目相对，微微张开口，动了动喉咙，但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似乎还在斟酌着合适的话语。
一阵风在两人之间呼啸而过，这短暂的沉寂带来了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就好像正身处冰天雪地的寒地当中，每一次呼吸都刺痛着肺腑。
“卡尔……是我的家人，我竟然……我竟然连趴在他身上哭泣的机会都没有吗？”
最终率先打破沉默的还是戈洛特。他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死死盯着杰诺的脸，脸上浮现出一抹扭曲的苦笑，说的话越多越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声音里带着破碎的颤音。
“卡尔到最后……还相信自己会变回人类，怀着对你的感激之情进入梦乡，相信等睡一觉醒来之后就能回到正常的生活。”
“抱歉……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杰诺低垂着头，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道歉。他深知自己刚才笃定的话语带来了多么严重的后果，此刻能够站在这里直面戈洛特，已经是他所能展现出的最具诚意的行动。
然而再怎么有诚意的行动，对于受伤的当事人似乎都于事无补。
戈洛特将头微微抬起，身体僵硬地往侧面转动。他注视着杰诺的目光中，质疑的情绪愈发浓烈，仿佛在看待一个无法理解的存在。
“……你说什么？”
戈洛特的声音微微颤抖，轻微到我差点听漏。但那股低沉而冰冷的语气，显然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站在戈洛特面前的杰诺，不可能感受不到他话语中隐藏的强烈情绪，可他依然没有移开视线。也许在他看来，戈洛特的所有反应都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也许……他从一开始……从我们离开骑士团的那一刻起，他就预见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了。
事实上，他确实欺骗了戈洛特和卡尔，欺骗了我们所有人。但我的内心实在难以相信他会出于恶意而撒下那样的谎，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比如说，如果不抓紧时间让卡尔被光魔法净化，那隐藏在他体内的恶魔就会彻底占据他的身体，到时候帝都会有更多的人牺牲。
这种道理稍微动动脑谁都能想到，可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能够证明杰诺的决定是正确的。就算能证明，对于失去了家人的戈洛特来说也是无法接受的。
所以杰诺从一开始就没有想为自己开脱责任的打算，他早就决定……要独自承担这一切后果。
“抱歉……”
噗——！
事情仅仅发生在一瞬间。
杰诺第二次道歉的尾音都还没结束，戈洛特的拳头就已经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几道鲜红的血线瞬间从鼻腔与唇角喷射而出，在阳光下划出刺目的轨迹。杰诺的整个身体横着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他侧卧着一动不动，正好面朝我的方向，让我将他脸上的惨状尽收眼底。
看到这一幕，我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耳中只剩下尖锐的蜂鸣声，仿佛整个意识都在拒绝接受眼前的这个现实。
但很快就有一种异常的感觉将我从恍惚中拉了回来，因为我感觉到了有人在聚集魔力。
魔力的主人自然来自于戈洛特。我看到他依然紧握着那只刚刚施暴的拳头，沉默着站在原地，胸膛剧烈地起伏，双眼死死锁定在倒地的杰诺身上，眼神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显然他的复仇还没有结束，刚才仅仅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在悲愤之下的冲动宣泄，而接下来他会在拳头上聚集魔力，挥出破坏力远超人体极限的魔法之拳。
“戈洛特！住手！”
此时离戈洛特最近的乌德里克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从身后扑向戈洛特，双臂穿过腋下死死锁住对方，试图以此来阻止那个付诸暴力的身躯。
“松手！”
但力量的差距在这一刻显露无遗。身为风属性的乌德里克在纯粹的力量上根本无法与戈洛特抗衡，只见戈洛特猛地一挣，乌德里克就被轻易被甩飞出去，重重摔在数米外的地上。
塞西莉也感到现在的戈洛特很危险，下意识地举起了手里的弓。弓弦紧绷，锐利的箭尖直指戈洛特的后背。然而面对现在这种情况，她脸上流露出不忍伤害同伴的仁慈，拉弓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箭矢在弦上犹豫不决。
此时此刻，我已经彻底明白了一件事——尽管每个人都知道戈洛特正在做一件危险的事，却没有人真正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去阻止他。
毕竟他刚刚失去了自己的家人，感到很伤心很愤怒也情有可原，仅仅因为一丝同情就让所有人的判断都慢了半拍。
而这片刻的犹豫，对于杰诺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那个凝聚着魔力的拳头如果打在杰诺身上，他必死无疑。
噌——
金属出鞘的锐响划破空气。
想到这里，我便已经彻底将这一个月来的情分彻底抛在脑后，即刻拔出自己的武器。与此同时，风魔法瞬间启动，气流在耳边呼啸，我的身影眨眼间便拦在了他与杰诺之间。
此刻，我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冰冷的念头，那就是——杀了戈洛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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