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开什么玩笑！”顾岐站了起来，“若你是特意来寻我开心的，那我请你立刻离开这里！”
狄仁杰并不打算离开，因为他并没有在开玩笑。
“想要找到几个犯罪同伙之间存在的必然联系，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因为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故事，每个人在人生中都有不同的经历。
想要挖掘出她们每个人在各自人生中如何认识彼此，难如登天。
但狄仁杰还是从中找到了弥足珍贵的线索。
起因是这三个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足不出户。
杨蓉自从父亲死后，就相当于是被杨雄夫子囚禁在白日城中。
她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外面的人，更不可能认识罗伊人，和远在千里之外的夏凛。
罗伊人同样如此，她流亡到新丰县后，就成了刘家的媳妇。
她接触最多的是刘家人，其次是新丰县的人，她从未离开过新丰县，更别说去白日城或是灵州了。
而夏凛，也是同样的道理。
她从长安回去之后，就一直在灵州生活。
即便是后来加入了地狱变，她和独孤侠也仍然在灵州，只接刺杀当地人物的任务。
她也没有机会去认识杨蓉和罗伊人。
那么，这三个人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呢？
狄仁杰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就是还存在第四个人。
是她，串联起这三个原本不可能存在交集的女人。
也是她，点燃了这几个女人内心中不安分和渴望获得新生的火焰。
同样还是她，统筹全局，掌握了所有人的所有计划。
这个躲在幕后的神秘人，才是这三个女人的首脑，是计划的制定者。
这个人的身份是个谜，只有杨蓉三人才知道不假。
顾岐也曾担心那个被顶替身份，早早下线的夏凛是否会暴露她的身份。
不过当时任务还没有真正展开，夏凛几乎又是被当场立刻斩杀，所以她也就没有诸多顾忌。
可还是暴露了吗？
难不成是杨蓉？她想要套住杜从约，所以才将自己的秘密说了出来？
不会，她还没有丧失理智到什么都说。
难道是罗伊人？
这个自以为是的笨女人，会是她吗？
可她即便是说出去，也应该是跟突厥人，跟狼卫说吧。
狄仁杰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思来想去，顾岐也不知道缘由。
她只能默不作声的等待着狄仁杰给她解释。
狄仁杰还算仁慈，解释道：“你自认为做事滴水不漏吧，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身边是否全是铁板一块？”
顾岐屏住呼吸，那一刻，她仿佛窒息一般，喘不上气来。
狄仁杰继续说道：“我在新丰县命案现场的锦鲤池发现端倪之后，就总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还见过这些大家伙，我想到了你。”
“可我不愿意相信你有问题，从我心里出发，我还是坚信你是那个对权力没有欲望，只追求内心富足和精神世界的人。”
不过陆巡却提出了不同的见解，他说你不简单，你喜欢乱世，喜欢纷争，你不是个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的人。
“陆巡？他，他不是已经……”顾岐立刻闭上嘴巴，情急之中，她险些说漏了嘴。
狄仁杰轻笑道：“无所谓了，你已经暴露了。经他提醒，我又重返新丰县罗伊人的秘密书房中，我翻找了她的所有藏书，并在里面找到了印有你收藏章的古籍。”
顾岐暗道不好，她将这事给忘了。
“你向来珍惜古籍，即便是老师借书，你都是讲明白是要有借有还的，否则你是不会借书的。可是为什么罗伊人哪里会有你的书呢？”
顾岐泄气道：“那年我自北方游历归来，路过新丰县和她结识，她自此之后便被我的才华和学识所折服，将我视为偶像，学着我的样子置办了很多书籍，为了表示诚意，我送给了她几本书，没想到这竟然会成为我的破绽。”
狄仁杰说：“破绽自然有，而且不止一处。”
“还有？？”
“你也说过，你从北方归来，你应该也去过灵州吧，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认识地狱变的人。”
地狱变之所以可以在唐朝屹立不倒，成为暗杀界的王者，不光是因为组织里各种厉害的高手。
还得益于他们缜密的内部组织和监控制度。
他们不光监控行动目标，他们同时还监视出钱的委托人，同时还监视自己人。
像鸳鸯经常跟什么人打交道这种事地狱变早就有了档案。
夏凛和顾岐见面的次数虽然屈指可数，可她们联系的信件却早已被地狱变截获并知晓。
因为无关地狱变自身利益，所以当地负责管事的大雁并未干预，但时至今日，她们互相往来的信件内容还原原本本的被抄录在地狱变的档案之中。
这又是一个破绽。
顾岐算是彻底死心了，她总算知道了狄仁杰不是个莽撞的人，除非证据确凿，否则他是不会来见自己的。
“那么杨蓉呢？你有何证据？”
“杀害杨侗的人是杨桄和刘仁实吧。”狄仁杰语不惊人死不休。
顾岐苦笑道：“没想到你连这件事都知道了。”
狄仁杰说：“当年刘仁实设计骗了杨桄，作为回报，他答应帮杨广一些力所能及的忙，其中就包括协助杨桄杀死杨蓉的父亲。这在当时的确是个秘密，但是却被你，准确的说，是被你的父亲知晓了秘密。”
“他当时正是太子属官。”
“没错，所以你找到了杨蓉，并帮助她制定了复仇的计划，成功利用杨雄的欲望让他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你是从何得知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杨蓉为了在她崇拜的对象面前展现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主动给我的女儿，也就是狄飞燕留了一封信。这封信被她从灵州驿站寄出，前些日子总算是送到了我的府邸。”
杨蓉当时估计会认为自己一定可以成功，因此即便是狄飞燕知道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也一定只会认为她是个有仇就报，快意恩仇的侠女。
杨蓉就没打算再回长安，她认为自己不可能和狄飞燕再有机会见面。
以这样的方式跟自己的偶像诉说心事，倒也是一种不错的方法。
只不过，她最终还是死在了灵州，而这封信，却成了告发顾岐的证据之一。
顾岐扬天长叹，“这些人啊，真是太可爱了。”
狄仁杰说道：“她们的确很可爱，当然也很可恨，不过最终，她们都死了。”
顾岐知道了狄仁杰的意思，她说：“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做这些吗？”
狄仁杰说：“我不好奇。”
“乱世纷争，和平对于这个世界的人们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看似安居乐业，实则不过是被阶级左右和奴役的对象，可笑他们还活在梦里。”
狄仁杰说道：“你想要的乱世，不过是书本中描绘的峥嵘岁月，现实中动辄伏尸百万的末日，你可曾畏惧，可曾尊重？”
顾岐笑了起来，她接过狄仁杰递来的瓶子，看着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老头儿，她平静地说道：“还行，总算是有人收拾。”
言罢，她便将瓶中毒药一饮而尽，一代名家，飞山居士，就此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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