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方淡然看了一眼祁同伟，没有说话。
一张苍老的脸上，面无表情。
倒是钟爱国迅速调整好了情绪，豪放大笑：
“哈哈！侄女婿啊侄女婿，你还真是个妙人呐。”
祁同伟再次绽放腼腆的笑容。
只不过，这一次的笑容放在钟爱国眼中，是怎么看怎么假。
“行了，走了。”
秦远方懒得和钟爱国计较，直接背身离去。
祁同伟对着钟爱国弯了弯腰，连忙跟了上去。
“这小子...”
钟爱国眯着双眼，看着离去的一老一少背影，双眼闪烁。
......
红旗车上。
秦远方沉默良久，才淡然道：“你没必要说那句话。”
祁同伟眨了眨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钟爱国最后那句话的心思，我是知道的。”
秦远方呵然一笑：“他想让我去参加你的婚礼，也是为了向外界释放一种信号。”
“其目的，就是想通过你，将我绑到他钟爱国，绑到钟家的这艘船上，为船舱再添添份量。”
“然而，许多事都是过犹不及。”
他长叹一声，如海的双眸看向车窗外的霓虹街道。
“从前的他，或者说一年之前的他，都不是这种样子。”
“但权力动人心啊。”
祁同伟听着秦远方含糊不清的话，内心也波动起来。
没错。
他想起来了！
上一世这个阶段，在副z之中，并没有发现钟爱国的身影！
“所以，他这是进步失败了...”
而失败的原因...
祁同伟哑口无言，内心也五味杂陈。
他心中清楚。
钟爱国绝对不仅仅只对秦远方抛出合作信号，同样也对其他要员如此。
可也正是这个原因，才最终导致了他仕途的终点！
“太急了。”
秦远方不知道祁同伟内心深处的想法，只是淡定开口，说出了这样的三个字。
祁同伟默然颔首。
是的。
钟爱国太急了，为了更进一步。
但这样做错了吗？
祁同伟深思一瞬，暗自叹息。
恐怕任何一个人，在面对这种机会之时，都会做出类似的举动来。
“简单来说，二伯父其实是没错的，但他的时机，或者说时间点错了。”
祁同伟升起一丝明悟。
这种手段，部级之下，都是可以暗中施展的。
但到了庙堂之上，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这个时候，你再去用以前常用的手段，去给自己的职务晋升拉拢盟友，绝对会起到适得其反的负作用！
“你想去提醒他？”
秦远方似笑非笑的看向祁同伟。
祁同伟内心一凛。
确实，他方才是升起这道想法来了。
“不用提醒了。”
秦远方叹息着摇头：“已经晚了，从他对我说出这句话以后，他就没有希望了。”
祁同伟头皮猛地一麻。
秦书记自然是不会去说这种事的，自己身为钟家的女婿，就更加不会了。
可当时在办公室里，又只有他们三个人存在。
那秦书记口中所谓的已经晚了，是什么意思？！
越往深处想，祁同伟的额头就越是渗出冷汗。
“祁同伟啊，你是一个非常聪明且有大智慧的人，其实我也没有太多的东西再能够教你。”
秦远方出神看着窗外，好似并没有看到祁同伟瞬间表情的剧烈变化。
淡漠清冷道：
“但我还可以送你四个字，这四个字，是贯穿我政治生涯之中，始终信奉且遵守的准则。”
“你可以将它听进去，也可以转头就忘记。”
“书记，我...”
祁同伟嘴唇嗫嚅。
秦远方摆了摆手，缓缓道：
“难得糊涂！”
“难得糊涂？”
祁同伟双眼有些迷茫，但在迎上秦远方深邃的目光后，突然脑中有闪电划过！
“难得糊涂...难得糊涂！”
“所以。”
看着祁同伟失神呢喃的模样，秦远方微微一笑：
“你现在，还想知道自己是第几梯队吗？”
祁同伟抬起头来，一时怔然。
是了。
秦书记是庙堂之上的委员，他当然知道自己具体处于第几梯队，甚至还亲身参与到了讨论之中！
但...
现在还有必要吗？
他摇了摇头。
如果在听到这四个字之前，祁同伟还非常好奇，甚至迫切想要知道的话。
那么在这一个瞬间，他心静如水。
“秦书记。”
祁同伟露出真诚的笑容，认真道：“谢谢您，我不需要知道了。”
“孺子可教也。”
秦远方满意颔首，闭上了双眸，仿佛老僧入定，陷入沉睡之中。
祁同伟在夜色之下，看着秦远方侧脸的沟壑纹路，深吸一口气，眼眶居然有些微微湿润。
这个老人，今天又给自己上了人生之中，极其至关重要的一课！
......
隔天清晨。
祁同伟身为人大代表，跟随着汉东省代表团，参与了这场举国瞩目的政治盛宴！
在与会过程之中，他见到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优秀人才，有商业奇才，有政坛精英，同样也有文艺界的当家门脸。
长达几个小时的会议，祁同伟居然没有感觉到丝毫疲惫。
当清晨的会议，开到了中午时分，祁同伟又急匆匆的被工作人员带领，来到了秦远方的面前。
“坐吧。”
秦远方指了指面前的沙发。
祁同伟乖巧将半边屁股坐在柔软的沙发之上。
“等会下午三点，领导要会见你们一百名全国优秀县委书记。”
秦远方仍然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仿佛口中的领导，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乡村老人。
然而，祁同伟的心脏，却随着秦远方的这句话，而扑通狂跳起来！
他当然知道，秦远方口中的领导，指的是谁！
“很激动吧？”
秦远方呵然一笑：“其实也没必要太紧张，毕竟你只是一百分之一，当然，如果从年龄上与知名度上来说，你确实是独树一帜。”
“这场会见定的时间，是半个小时。”
说到这里，秦远方脸色一肃：“在会见结束之后，你我之间就基本不会再私下见面了。”
“等到几天后，代表会结束，我也该启程回到汉东，而你，将留在京城！”
“我也希望你能在京城，创造出如同在临海一样的，无数个奇迹！”
“你...能做到吗？”
祁同伟看着秦远方。
他突然之间发现，在这个七十岁的老人家眼中，居然也流露出了期待。
这是对自己的期待，也是对祖国未来的期待！
恍惚间，祁同伟脑海之中，又涌现出一年多之前，在秦远方书房之中做出的保证。
回忆如潮，如此汹涌波涛。
——他深吸一口气，双眸坚定，用掷地有声的语气道：
“秦书记，祁同伟保证完成任务，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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