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鸣点点头，想了想徐徐说道，
“其实，华夏封王制，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
“自周文王定下历法之后，中原周天子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可是大部分中原之地，还处于茹毛饮血的纷乱之中。于是周天子分封诸王，实际上就是把他们打发出去，开疆扩土，然后给周天子上供。”
“周天子手握名器与天下大义，可以号令约束诸王。哪怕诸侯手中有着重兵，于礼法，也是不敢有什么其他心思。”
“只是东周出了一个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才将周天子的权威一落千丈，被打下了神坛，从而使得诸侯异心，造成了春秋战国的局面。”
马皇后微微一愣，
旋即笑着点了点头，
“如此说法，倒也有趣。”
“若非你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原来这分封制，竟然还有着这般缘故。”
杨鸣笑着点了点头。
“正因如此，在秦始皇统一的七国之后，感念诸侯之乱，便废除了分封制，改为郡县制。”
“虽然使得中央高度集权，但是也不过二世而亡，其原因诸多。”
“但是其也让后任者汉高祖刘邦，觉得二世而亡，还是因为到了最后时期，没有自家人帮衬，于是又效仿周朝，除了郡县制之外，另重启西周的分封制。”
“但此时的中原之地，已非西周之时，物产民丰，资源丰富。”
“汉高祖分封的一众诸王，皆是手握实权，即军、财、政三权合一的实权诸侯。”
“就是一般人牙齿跟舌头都要打架，更遑论朝廷与手握大权的诸王了。”
马皇后神色微微一沉，缓缓点头，
“原来如此。”
杨鸣接着说道道，
“到了晋朝之时，晋文帝吸取了汉朝的教训，分封诸王之时，只给了他们兵权，财权，至于政务任命，则是由朝廷指派官员任职。”
“可是如此以来，诸王手里有了兵，有了钱，到地方的官员敢忤逆吗？也因此，造成了后来的八王之乱。”
马皇后闻言轻叹一声，
“不曾想，历史之中，竟然也有着如此多的缘由。”
杨鸣点点头。
“再到了隋唐五代，其中大部分皆是亲王领兵，隋文帝时期的晋王杨广、唐高祖之秦王李世民，皆是手握大军的王爷王爷。”
“除了他们各自的才能之外，最重要的便是，换了其他人手握天下重兵，哪怕忠心耿耿，在位者也会心神不宁啊。”
马皇后作为与老朱一起打天下一路走来的人，自然明白这些原由，轻叹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杨鸣继续道，
“虽然隋唐也借鉴了前朝封王的经验，只给了诸王军权，但千载铁史，不言而喻。”
“宋朝为了革除这一隐患，宋太祖索性直接与士大夫治天下，至于其效果如何，不提也罢。”
“元朝忽必烈建立前元之后，施行宗亲镇守制度，以宗亲镇守各地。”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元朝宗亲之间的矛盾日益激烈，从而导致了元朝的衰落和灭亡。”
马皇后听得认真仔细，
闻言也是缓缓点头，重重叹息了一声。
看着杨鸣问道，
“那你跟我好好说说，我大明如今的藩王戍边制度，在你看来究竟如何？”
听了杨鸣说了这么多历朝历代的藩王，马皇后也是听出了一点。
那就是当权者在位的皇帝，在兵权上，只信任自己的儿子。
换作任何一个人坐在那个位子上，都是如此。
这，是人心，人性！
杨鸣微微一笑，点头说道，
“小婿以为，岳父大人创建的藩王戍边之策，立意很好。”
“很好？”
马皇后眉头一挑，
听着杨鸣先前那么多的话，
她只觉得这封王之策，几乎都是每一个王朝灭亡的祸乱之源，
又哪来的好？
不由皱眉道，
“杨鸣，你可不要宽慰我，就随意开口。”
杨颖摇了摇头说道，
“自然不会。”
“岳母大人须知一点，岳父大人在封王的时候，可是将诸位王爷手里可是只有各自的亲王卫队。”
“除此之外，他们封地上的官员，无论武将文官，地方兵马皆受五军都督府管制，皆是由朝廷统一管辖。且税赋财政都是上缴国库。”
说着，杨鸣笑道，
“林林总总算下来，藩王们手里除了亲卫外，再无其他兵权，财政方面也只能每年领着大明朝廷的俸禄，处处受制于朝廷。”
“每逢边境有战事的时候，这些藩王才会被授以临时统治大军的权力，战后立即收回。”
“试问，如此一来又能翻起什么大浪呢？”
马皇后眉头一皱，不解问道，
“既然如此，那为何如今大明局势，会愈演愈烈呢？”
“这个，可能与当前局势有关吧！”
杨鸣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说道。
他总不能说，大明如今的现状，是因为自己给大明带来了极大的改变。
使得如今大明边境之地，已无强敌。
朝廷不需要塞王戍边，但是这些藩王每年在朝廷开支里还占了一个大头。
半点贡献没有，却还花销大的亲戚，
换了任何一个皇帝，哪怕一个小家族，小企业，都不想白掏这笔钱吧？
而且，杨鸣可是知道历史上原来的走向的。
虽然老朱在这方面，汲取历代封王之乱的根本，重新编制了大明的塞王戍边制度。
说白了，也就是宗室领兵制度，还是个临时的。
可是，老朱唯独算错了一点，才会给原来时空里的继位孙子朱允炆，落下了杀身之祸。
老朱算尽了一切，那便是人心。
任何权力的运行并非自上而下，而是自下而上。
就拿原时空里的燕王朱棣举例，
试问边塞那些将领士卒，每逢大战都跟着朱棣外出打仗，同生共死。
哪怕没有朝廷的命令，朱棣想要命令个把子人，帮上个个把小忙，应该不是难事吧？
长此以往，
像朱棣这样杰出的藩王，只需凭自己个人魅力，
便可以无需兵符，也能调动部分的边军，权力可想而知。
不过这话，他是不能跟马皇后说的。
因为老朱当初的心思，未必没有都是一家人，肉烂了也是烂在锅里的意思。
而且，原来时空里，建文上台没几年，
正如老朱最坏的打算那般，肉烂在了锅里。
想了想，只能说道，
“也许岳父大人还有着其他方面的顾虑吧，我能看到的只有这么多了。”
“唉！”
马皇后听后重重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算了，我也不操心了，这话我回头会跟他说的，你不会介意吧？”
杨鸣笑着摇了摇头，
“当然。”
……
晚上，
老朱从两颗榴莲上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在听完马皇后转述杨鸣的话后，神色大为感动。
要不是说此话的人是杨鸣，
老朱非得把说这话的人，拉到自己身边痛饮三百杯，引为知己。
不过一想到杨鸣的真正身份，便也没说什么了。
只是点点头，垮着脸道，
“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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