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组织第二批扶贫物资的紧要关头，西昌扶贫工作组干部江大年来到蓉城。
我给陆春梅打过招呼，驾驶公司商务车，去了高铁站接客。
途中，陆春梅来电，说某品牌电器商忽然掉链子，不能保证按时供货，她下午前去协调，估计晚上不能参加接待西昌的客户。
我答应着，叮嘱她务必想办法，让对方按合同规定时间供货，否则，飞马公司将面临失信风险。
陆春梅知道其中利害关系，让我专心接待客人，她会妥善处理。
江大年带着的两位同事，依然是上次在西昌见到的一男一女，彼此都熟。
我接着他们一行，直奔飞马公司九眼桥卖场。
待第三批扶贫货品确定完毕，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我带着客户去了附近一家烤鸭店。
吃过午饭，我挽留江大年一行明日清早返回西昌，说下午带他们去灌县，顺便看看千年古堰。
想到事情办得顺利，江大年欣然同意。
深秋的都江堰，流水淙淙，安详得像个老人。
我花钱雇个导游，为自己节约了不少口水。
我边随客人走，边发短信，问陆春梅目前情况如何。
陆春梅好半会才回来信息，就仨字，“不大好”。
我说，要不等我回来，我去见那个该死的家伙。
陆春梅回复，说不用，她应该能行。
我心中稍安，收了手机，快步撵上江大年，陪同聊天。
晚上，我安顿他们住在都江堰市最豪华的酒店，明日一早，再送他们去高铁站。
在酒店附近，有家专门吃冷水鱼的餐馆，价格惊人。
我没犹豫，爽快点了几样他们从未吃过的菜品，因为值得。
若不是江大年，飞马公司很难如此顺利找到参与扶贫事业的口子。
这份情，不管飞马公司，还是我这个操盘手，理当铭记。
江大年一行清正廉洁，他们从未收受过任何礼物，更莫说存在收受红包之类违纪行为了，不外乎就吃过几顿工作餐而已。
见我从商务车上抱下来一件五种粮食酿造的白酒，江大年马上拒绝，说他爱喝老白干，若无二锅头，泡酒也行。
当时我深受感动，暗叹华夏拥有如此干部，何曾忧愁扶贫事业不成？
席间，我怀揣崇敬与感激，一杯一杯不停地敬来客，敬我心中英雄们。
一边陪着客人，我一边给陆春梅发去短信，询问事情办理的进展情况，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趁上厕所间隙，我拨打她手机，依然无人接听。
我忽然有些莫名慌张，心中如同深井打水，七上八下。
晚餐不过半小时，江大年竟然喝醉了，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听他同事讲，江大年今日感冒了，加之最近这段时间尤其劳累，自然不胜酒力。
我放弃观赏岷江夜景的预先安排，安顿他们住下，随后坐在酒店大厅，一直捧着手机。
那刻，我心中慌得不行，如同万匹马跑过。
沉思片刻，我让酒店吧台喊来一辆车，连夜返回市区。
窗外夜景飞驰，如同蒙太奇，让人揪心。
车至绕城高速，我忽然接到陆春梅的电话。
对方带着哭腔，声音断断续续，“快来……狮子楼……救我……”
我吓得不行，连声呼喊，奈何只听到手机嘟嘟声。
我催促司机，所有超速费用，一概结算。
司机似乎将脚踏进了油门，我还是嫌车速太慢，眼含泪花，嘴上喃喃道：“陆姐，等着我，还有十五钟，挺住啊！”
未等轿车停稳，我跳下车，迅速跑进狮子楼。
三楼，飞马公司所订雅间里，客人已经离去，只有服务员还在打扫卫生。
我拍着房门，大声问，今晚买单的主人去了哪里？
服务员愕然，说客人下楼不久，听人打电话，应该去了街对面的假日酒店。
我哀嚎一声，顾不上等待电梯，一溜烟跑向楼梯间。
很快赶到假日酒店，我刚进大厅，只见一个男人搂着身形踉跄的女人进入电梯。
我一眼认出，那是陆春梅！
可惜，我还是慢了一步，电梯已经关门。
我两眼充血，瞧着电梯数字不断变化，用力拍打墙壁。
电梯终于在19层停下，我冲进另外一间电梯。
站在电梯里，我心脏狂跳不已，嘴上不停念叨：“快，快啊……”
来到第19层楼，走廊里，空空荡荡，不见一人。
那一刻，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现在只剩下一个办法，逐个拍开每间房，只是闹到最后，陆春梅名声尽毁。
幸运的是，走廊转角处，竟然出现一位酒店服务人员，正推车缓步而来。
我跑上前，问服务员，是否看到刚入住的客人。
女服务员视我如一头几近绝望的雄狮，明显有些害怕，嚅嗫说，酒店有规矩，不能泄露客人信息。
我颤声央求，大姐，您行行好，我姐喝醉了，被人带进了房间，我必须确保她安全，这也是酒店的责任，求求您！
服务员稍作犹豫，人神交战一番，轻轻抬手，指了指1908房间。
我再次央求，请她打开房间。
服务员使劲摇头，只是侧脸看了一眼手推车。
我轻声说声谢谢，一把抓过手推车上那张万能卡，打开了并未反锁的1908房间房门。
床上，女人已被脱得一丝不挂。
床下，壮实男人正撅着腚，欲扑上去。
天哪，晚一分钟，陆春梅就毁了！
我咳嗽一声，嘴角浮起诡异微笑，拿着手机录像，慢慢走过去。
听见声响，男人扭头看来，顿时惊愕当场，不知该继续还是该立刻中止。
愣神不过那么几秒钟，男人终于醒悟过来，粗声大骂：“你他妈是谁？为何擅闯我的房间？”
我神色恬淡，收了手机，顺手抡起一张椅子。
那一刻啊，纵使面对千军万马，乔不群也不惜一战。
十分钟后。
一个年轻男子，背着胡乱套上连衣裙的女人，出现在酒店走廊上。
他走出房间，顺手拉上房门，朝着早已吓得脸色煞白的服务员大姐深鞠一躬，嗓音沙哑道声“谢谢”，缓步走向电梯。
室内，全身赤裸的男人，早已面目全非，像只奄奄一息的虾球，弓着身子，躺在地毯上，发出微弱哀嚎声。
深秋的西风，凛冽劲吹，寒意泛起。
蓉城之夜，灯火辉煌，不知暗藏多少伤心事。
背着待他如亲弟的女人，年轻男子步履沉重，嘴上带着哭腔不停念叨：
“呵呵……陆姐……我找到你了……呵呵……我终于找到你了……”
“呵呵……从今以后……你都要好好的……”
出租车后座上，躺在男人怀里的女人，脸蛋潮红，始终昏迷不醒，无论怎么询问，也没有半点反应。
年轻男子只好对司机说，去拐枣树街。
半小时后。
回到出租屋，我将她放在床上，打来冷水，轻轻擦拭。
随后，我坐在床边，仔细端详沉睡的女人，泪雨滂沱。
女人脸色越发潮红，额头灼热。
我吓了一大跳，以为她发高烧，赶紧再去打来冷水，拿湿毛巾搭在她额头上，希望物理降温能有效果。
小时候，我发高烧的时候，老妈总是这样冷敷。
良久，女人忽然发出叹气声，我大喜过望，连声呼喊。
女人似乎压根就听不到，只是不停扭动身子，双手撕扯裙子，嘴上喃喃呼唤，“水……水……”
我拿来一瓶矿泉水，她喝得咕噜咕噜的。
女人依然闭着眼，喝过水之后不是那么难受了，不过也只是平息了几分钟，继续大口喘气。
片刻后，女人忽然蜷缩成一团，嘴上呢喃不停，冷冷冷。
时值深秋，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尚还用不着棉絮，床上只有一张凉爽被。
我将凉爽被盖在她身上，折叠成筒，将其裹成蚕蛹。
女人依然瑟瑟发抖，牙齿碰出嘚嘚声。
我无计可施，急得抓耳挠腮。
万般无奈下，我想起老家俚语，“最暖不过肉贴肉”，于是爬上床，紧紧搂住女人，希望以自己炙热体温给予她温暖，若还是不济的话，只得马上送医院。
幸运的是，女人终于平息下来，像只小猫，蜷缩怀中。
安静不到十分钟，女人忽然伸直身子，使劲蹬着被子，嘴上又开始呢喃不停，“热……好热啊……”
我顿时惊恐，随即脑中冒出武侠小说桥段。
药？
冰火两重天，莫非她被人灌药了？
女人此时开始撕扯裙子领口，露出白花花的一片，脸如红布，呼吸急促，痛苦不堪。
我越发相信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忽然，女人一把抱住我，拼命索吻。
虽然我们有过一次拥吻，但是我现在不想趁人之危，只得一次次推开她。
最后不得不翻身上马，死死压住她，不让动弹。
女人锲而不舍，原本瘫软的身子不知为何突然孔武有力，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呜呜哭泣声。
我心酸得不行，难过一阵，慢慢放开她手臂。
女人如鱼得水，迅速窜进我怀里，一阵手忙脚乱。
我无奈闭眼，任由命运安排。
纵然天塌下来，我愿替她顶着。
女人拼命驰骋，我眼泪缓缓滑过脸颊。
我没有半点愉悦，只是一味提醒自己，我不是禽兽，不是趁人之危，化药救人，胜造浮屠。
待万物沉寂，女人带着一脸满足，酣然睡去。
我哆嗦着身子下床，去厕所洗澡。
回来后，我坐在阳台上，点燃香烟。
夜风依然不息，吹得楼下芙蓉树丛沙沙作响。
坐在晨曦中，我艰难度过一个不眠之夜，更是惊涛骇浪的一夜。
次日，清早。
我买来一份早餐放在床头，摸了摸沉睡女人脸蛋，出门而去，打车直奔灌县。
上午十点，送走西昌客户一行，我驱车赶回飞马公司。
我没去办公室，而是径直来到三十二层写字楼的楼顶，打电话请昨晚始作俑者销售总监罗旭前来一叙。
罗旭开始并未答应，口气冰冷，直到我问他是不是某次带着年轻姑娘去过医院，他方才惊慌失措，让我别嚷嚷，马上就来。
见到罗旭，我丢掉手中烟卷，一点没犹豫，疾步上前，迅速出拳。
罗旭飞出几米远，重重摔在地上，蜷缩成团，发出杀猪般嚎叫。
我没有停止攻击，一脚又一脚，用力踢在他肚子上。
直到他鼻青脸肿，极其痛苦地捂着肚子，声泪俱下大喊求饶，我方才作罢，随即蹲下身子，死亡凝视他眼睛，一字一嘣，恶狠狠地说：“姓罗的，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给老子记住，陆姐就是我亲姐，她有三长两短，我让你万劫不复，妻离子散！”
罗旭哀声道歉，说他再也不敢了，只是当时昏了脑壳。
我闻言大怒，大骂一声，“老子现在就让你清醒清醒！”
一拳，又一拳，狠狠地砸在他脑袋上。
罗旭这次没敢哀嚎，双手抱头，央求我别向柳董报告，若就此丢了工作，家中就没了收入，儿子刚读初中，妻子只是打着零工，全靠他挣钱，况且，外面还养着一个怀孕的……
“你他娘的，管好你身边闵文那条走狗，若老子听到半点风声，你们想好后果！”
我站起身，瞧一眼如同死狗匍匐在地的人渣，怒骂一句，转身离去。
昨日下午，客户百般刁难，说一时半会儿无法保质保量凑齐货物，除非陆主管亲自作陪喝一顿好酒。
罗旭一口答应，威逼利诱陆春梅就范。
那位色胚客户早就贪恋陆春梅的美色，寻得机会暗中在酒中下药，见计谋得逞，遂在酒桌上爽快签下供货单。
罗旭手握供货单，带着已经调去供货部的闵文，丢下趴在桌上昏迷不醒的陆春梅，迅速离去。
殊不知，罗旭与之串通一气，收受对方超大红包，竟然将陆春梅置于深渊而不顾，可谓为了一己私利，丧失起码的道德伦理，简直就是犯罪。
回到办公室，我联系绵阳万家卖场老板，请求帮忙协调供应总额五千万的货物。
方嘉怡满口答应，说立即落实。
我接着打电话，请示柳月茹董事长，建议撕毁与那家客户的供货协议，从此不再合作。
柳月茹没有细问缘由，当即一口答应。
我将昨晚录像发给客户老板，在微信上留言，“按合同赔偿违约金，否则报警”。
处理公务结束，我迫不及待赶回出租屋。
陆春梅将凉爽被盖在脸上，遮得严严实实的，床头柜上的早餐压根没动过，说明她滴水未进。
我坐在床沿上，伸手拉拉被子，柔声道：“醒啦？”
女人死死拽住被子，带着哭腔连声惊呼：“别……千万别啊……”
待她平息一阵，我坚持扯开被子。
有些事，终究还得正视面对。
女人眼睛红肿，脸上留有泪痕，像个花面猫。
我用手替她轻轻擦拭，极其温柔，顺便捏捏脸蛋，柔声劝慰：“姐，别怕，都过去了！”
女人闭上眼，委屈至极。
我一时脑短路，伸过脑袋，在她脸上亲一口。
女人睁眼，波光粼粼，脸蛋迅速红了。
我明白她想起了啥，只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或者说希望她完全失忆了，根本记不住昨晚发生的一切。
我捡起地上连衣裙，放在床上，呶呶嘴，示意她穿上。
女人不胜娇羞，瞟来一眼，忽然掀开被子。
凉席上，一抹梅花状血迹，早已干涸。
那一刻，我震惊得无以复加，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声音颤抖，疑惑道：“你……结过婚……为何？”
女人迅速拉过被子遮住春光，不敢看我，嘴上嚅嗫：“正因为如此，才离婚呀，你小子，真是一头傻猪！”
“啊？！”
随着我一声惊呼，女人一把扯过被子，再次盖住绯红脸庞。
只是，被窝里，传来隐约声音。
“陪我！”
我不傻，自然如闻天籁。
她骂我是猪，却忘了，猪傻是傻了点，但有傻福啊。
第二次征程，不知是她食髓知味的缘故，还是她想再次品尝人生快乐，我们反复从云端跌落，又反复攀上云端。
人间美好，莫过于此。
那天，我们没能走出出租屋。
也是那天，注定了我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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