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如此战场
郭威不知道这四个月以来金城王一方的各种手笔出自谁手，若是出自那张叔夜和刘广平这一文一武之手，那这两人回头一定要除去，但若是由那十六岁的金城王自己所为……
郭威不敢往下想了。
神色越来越凝重之中，郭威强行将那些颓丧的念头赶出脑海，指着眼前的防御阵地道：“传令下去，眼前这防御阵地是我军必攻之地，让各营即刻准备盾车，半日后发起攻击。
告诉兄弟们，先登墙者升两级，赏银两百，先登那两个军寨城墙者升三级，赏银五百两。凡畏缩不前者，无论身为何职一律处斩……”
“喏！”郭威麾下众将官纷纷抱拳，转身回到自己部队所在，去招呼自己麾下将士传令安排去了。
………
………
半日后，西边防御前，张叔夜与郭威之间的攻守战正式开始。
正面防御线之前，尘土弥漫，兵甲如云，郭威的人马铺满大地。
“发射！”
“发射！”
“发射！”
随着三道命令依次发出，郭威阵线前方三个方阵依次射箭，三片箭雨在刺耳的破空声中，落入砖墙前后，溅起片片黄色的泥土，夹杂着密集的金石撞击声和偶尔火星点点，让郭威一方将士心中对那面墙的坚硬程度感到震惊。
而砖墙后方则始终一片安静，没有任何还击。
郭威本来想集中兵力攻击靠近兰山的那半截防线，虽然死伤可能很重，但一旦攻克就能占据兰山半坡防线的地理优势，从高往下以弓弩射击对方。
但郭威带人尝试过之后，受到了对方数百具新式抛石机的同时抛射，损失不小不说，那数百圆石接连抛射破空声响对军队士气影响太大。
最后，郭威又带人将攻击点还是放在中间地段，想试试中间的那青砖墙的阵线。
郭威一方在射箭的同时，张叔夜一方也一直有一百多架抛石机在还击，已经砸死了四百多名郭威一方弓箭手。
这些抛石机不光是射程远比郭威等人以往见识过的要远，而且还要精准得多。
而距离远，落地时候形成高抛物线，重力势能产生的威力不小，凡被砸中的几乎尸骨无存，给郭威一方人马造成不小的混乱，让郭威和麾下将士大吃一惊的同时，对他们的士气产生了不小的打击。
郭威一声令下，大鼓敲响，震天动地，鼓舞士气。
同时，命令中间两百余辆盾车开始前进。
这是他们在远程弓箭抛射之后的第一次试探性的攻击，鉴于攻击的难度，郭威这次出动了四个指挥，共两千人，其中每个指挥有一百弓箭手。
“注意保持速度。”负责前线指挥盾车的是郭威麾下名叫包宏飞的营指挥使，经验也算丰富，此时大声嚎叫着，让属下五百人推动着一百辆盾车，他的右侧与他们平齐一线的还有一百辆盾车。
两百辆盾车排出了一里多的阵线，在千名士兵的推动下隆隆而去，整个阵线齐头并进，如同一道木质的海潮。
包宏飞的身后是一排弓手，手执强弓，主要任务是掩护盾车前行。
这种盾车高八尺，用榆槐木制成，形状如同一个轿厢，下面有四个木质小轮，前护板和顶板厚八寸，能防御所有已知的弓箭，高级一些的，还在顶上布三层牛皮，并铺上泥土和沁水棉被，几乎水火不侵。
部分精良的盾车前护板并非固定死的，而是用活销固定，即使抛石机发射来的小一些石头打在上面，护板会仰俯卸力，石头往往被折射往另一方向，盾车后的人马丝毫无伤。
粗糙的盾车前护板则固定死，这样制作起来更加容易，木板后面用粗木条为肋，防护力同样出色，郭威麾下一方有不少这种粗糙盾车。
这些盾车是宋国全军上下步兵攻城战时的制式盾车，制作起来非常简单，也不用军器监的工匠制作，各个州县地方工匠也能够轻易打造出来。
包宏飞在盾车的间隙中看着前面的土墙，距离还有三百余步，但已经在对方抛石机的有效射击范围内。
前面那看起来非常结实的砖墙一片寂静，除了一个抛石机阵地之外隐隐可见之外，唯有两支大旗迎风飘扬，依稀可以看到一个上面写着金城王，一个小了一些的旗帜上面写着“张”字。
前面的道路上布满坑洞和壕沟，还有一些大型的石块，上面用不同的油漆涂色，包宏飞不知道那是对方抛石机指挥员和观察员用来判断他们与阵地之间距离的。
所以，为了避免损伤，包宏飞并没有让人去顺路清除掉那些标记石块，直到后方郭威看出了这些标记石块的作用，传令过来让他们顺路清除。
三百步，对面刺耳的破空声响起，一片圆石砸下，十几个盾车被砸碎，后面的士兵直接被砸死，周围也扬起一团黄色尘土。
有时候盾车护板会被砸得四分五裂，爆射出不少的碎木屑，如同雨点般激射向周围，大大小小飞射木屑变得如同锋利的刀刃，扎满后面士兵身体和面门。
后面推车的士兵顿时捂着脸庞和胸口，大声一阵凄厉惨叫。
再加上被直接砸死的士兵尸体就在旁边，这让推盾车的士兵有些骚乱，脸上越加惊恐，但在军官的呵斥下，并没有停下脚步。
郭威的人通过三百步的标记物之后，前方破空声连连响起，对面抛石机阵地分成三轮，抛射而来的圆石几乎没有停过。
不断有士兵被砸死，不断有受伤的宋军士兵在地上翻滚哀嚎，负责指挥的军官毫无怜悯，大声呵斥命令着剩余的士兵把那些射击标记搬走，盾车主阵继续前进。
他们的任务还不是填平第一道壕沟，而是要填平壕沟之前面那片空地上的那些坑洞。
随着他们的不断前行，张叔夜一方的抛石机打得更加精准，一辆辆盾车被砸碎、士兵被砸死，阵线变得不再整齐。
一片片惨叫声中，还没有进入对方弓箭的有效射程范围之内，士兵伤亡数量便在迅速增加，惨厉的叫声连绵不断，已经有士兵开始脸显恐惧，停步或者减速不前。
“不许停下，往前走，谁停就射死谁。”包宏飞大声呵斥。
“嘭！”又是一声巨响，五十步外一枚圆石带着恐怖的破空声将一辆盾车砸碎，盾车爆起无数木块，飞洒上半空，纷纷扬扬的落入后面的弓手群中，紧接着又是两声巨响，两辆盾车变成了零件，后面的士兵和弓手倒满一地。
突然一声鸣金声响起，包宏飞一个激灵，连忙对自己麾下还活着的近千名士兵吼道：“有序撤退，不要慌乱！”
这些士兵顿时欣喜若狂，纷纷转身往后退去，步伐比来时快得多，不过队形还算整齐，弓手在后面掩护，推盾车的将盾车又推了回去。
从这一点来看，兰州的军队不愧是边军，郭威也不愧是郭逵的后人，练兵、统兵打仗经验丰富。
众士兵爆发出求生的潜能，拉着盾车走得飞快。
张叔夜一方的抛石机又抛射了一轮，砸死了数十人，便停止发射。
………
………
东边，防御阵地左边军寨城头，赵谌将指挥权交给了张红玉，他在旁边观望。
和西边郭威集中一处进攻不一样，西夏人是同时从两边和中间一起发起攻击。
赵谌看着左边和右边阵地上依然军旗飞扬，士兵井然有序，表示着阵地仍然牢牢的在已方的控制之下。
阵地的正面传来一声声的喊杀声和惨叫声，清晰可闻，西夏士兵正在展开新一轮的攻击。
在他所在军寨的后方有一百多辆大车正在进寨，那是刘广平指挥征召的壮丁刚刚运来的大批的辎重粮草。
里面包括兰山脚下建好才一个多月的兵器作坊不分昼夜打造出的大批箭矢和打磨好的圆石等等。
两个防御阵地之间的十万百姓们很清楚被敌人攻破防御阵地的后果，所以对于这种征召毫无怨言，更不会有半点偷懒。
早在半年前汴京城的那场攻守战中，赵谌便表现出来对战场之外的事情的擅长。
来到这里之后，赵谌依然将战场之外的事情做得很好，现在就剩下战争本身。
对张叔夜来说，早在汴京城时，他就多次表示，他非常喜欢这样的打仗。
自从他为将之后，大宋就一直与辽人、与女真人、与西夏人不断的打仗，甚至平灭梁山泊和方腊那两股谋反的贼军的战争他都带兵参与了。
但他每一次打仗，说实话有一大半精力都要放在麾下将士吃饭穿衣上面，要与后方朝廷文官斗心斗力，想方设法让那些文官少克扣一些粮草和辎重。
而且，还要时时提防后面哪个文官不知什么时候会放出的暗箭。
而如今在自家王爷麾下为将，这些事情他都不用操心，只要全副身心的打好仗就行了。
………
………
随着这场攻守战一天天过去，赵谌发现张红玉整天找他撒娇卖萌想要上战场上有原因的。
张叔夜将自己在军事方面的本事传授给自己的宝贝女儿也是有原因的。
事实证明，军事天赋与性别没有关系，而且有些人是天生拥有将帅因子。
张红玉按理说是第一次指挥这样规模的战争，但是赵谌发现这丫头竟然没有半点慌乱，指挥调度得心应手，目光犀利而敏锐。
就如最开始用抛石机差点砸死西夏大军主将一样，总是能够找到对方的漏洞、寻找到合适的战机。
而且还能够做到面面俱到，不给对方任何可乘之机。
当然，这与在前线具体负责指挥的周成武和冯金光两位大将也有很大的关系。
所以，在东边防御阵地上观战半个月之后，赵谌便放心下了军寨，在五百亲兵的护送之下，来到了西边张叔夜指挥的防御阵地。
他自然不是不放心张叔夜，而是想看看对面郭威带领的兰州军队的战力如何，与东边的西夏军队进行横向比较，从而判断一些东西。
赵谌让亲兵在城下等着，他只带着小诗上了军寨，早就发现赵谌亲自到来的张叔夜迎上来行礼道：“王爷驾到，老臣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不等张叔夜带人拜下，赵谌便将其扶起，笑道：“张太尉，小玉那丫头军事天赋高得吓人，不知道太尉是否知道。”
张叔夜知道赵谌是真心不会在乎这些面子功夫，便顺势起身，苦笑道：“老臣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怎么会不知道，只是老臣一直不想让这丫头带兵打仗，毕竟是女子实在是不成体统，结果在殿下身边，反而被殿下给了两千女兵不说，如今就连东边的防御战都让这丫头来指挥了。”
张叔夜能够直接猜到是张红玉接手东边防御阵地的指挥，让赵谌对张红玉更加放心了，敢情人家父女二人对彼此指挥打仗都很有信心。
所以，他笑着摇了摇头，直接问起正事：“现在局势如何？”
张叔夜神色肃然，说道：“自半月前郭威带领两万人马开始进攻，至今对方已经全力进攻十七次，我们精心部署的四道防线，已有两道壕沟被郭威的人填平。”
赵谌一边向军寨城头走去，看向战场，说道：“敌我损失如何？”
张叔夜落后一步，跟在赵谌左手，另一边是小诗。
张叔夜边走边道：“我军损失七百七十四人。敌军损大概六七千人左右。嗯！其实前两道防线还能够守住五天，只是老臣为了不让我军损失过大，所以提前下令撤入到砖墙后面防线之内。”
赵谌笑道：“小玉那边请示过本王之后，也是这样做的。我们如今最宝贵的是将士的生命。在能够保证最后不会败的情况下，不用介意这几天。”
张太尉对于赵谌这样回答并不意外，笑道：“殿下，郭威只有两万人，如今死伤超过四分之一，士气低落，其实已经骑虎难下，老臣若是没有料错的话，最多五天时间，当他们的战损接近一半时，郭威便可能会撤兵，到那个时候，咱们再撕下他一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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