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听到有大人开玩笑：“或者你把你哥哥喊转来也要得，看你哥哥有女朋友没有。他最大，最该喊他把女朋友带转来，他是老大，先喊他把人带转来了来，先喊个大嫂转来给你们做个榜样！信有都把女朋友喊转来了你们啷个还没得动静呢，一个二个的要抓紧呢，莫后面小的都追上你们了你们大的在前面还没得动静欸，个人要抓紧哈......”
十二点了，外面全是烟花噼里啪啦的炸开，绽开，散开，一瞬消亡。
唯缺两姊妹，忠传和忠承。老张原想给两姊妹打个电话，想来这时候他们也准备睡了，太晚了，明天白天再说吧。
可竟然回去的路上，忠承主动打电话过来，打的老张手机，那边安静得很，一丝喧闹也没有，老张既欣喜又客气：“睡觉没有嘛？还没睡觉吗？”
忠承在电话里道：“没有，转去的路上，刚刚出来，正准备转去。在她妈妈这边过的年，你们睡觉了吗？妈妈呢？在哪里过年嘛。”
“你妈妈在这里。”说着，把电话免提递给身边的黎书慧：“张忠承，接电话嘛。”
“忠承吗？啷个嘛？还没睡觉吗？你吃饭没有？我们一哈都在你达儿哥哥那里过的年，喊你转来你不转来的嘛，今年过年热闹得很，潘运雪梅他们都转来的。你啷个不跟忠旭一起转来嘛？今年就差你没转来，干净都在达儿这里过年，就差你没转来。今朝晚上热闹，你在哪里过年嘛，吃的啷个，晚上吃得好不。”
母亲把电话接过去他就很难再说得上话了，从前他总是不耐，今天听来却觉得习惯，默默等她说完，笑道：“啷个嘛，潘运哥哥他们又要重新在一起吗？分开恁多年呢，不是谈嫂嫂已经谈了有个了吗。”
“有个又啷个嘛，她两个娃儿都在这里，再是分开恁多年，这里她妈妈过世两个哥哥还是第一时间给潘运放信，还是想着这里才好。两个娃儿都恁大了，马上潘宏都谈女朋友结婚了，他两个未必不转来吗，现在的人离婚也容易复婚也容易。”
她又问起来：“你们在哪里过年嘛，在她妈妈那里吗，她老汉好点没有？过年出院转来没有嘛？隔得远了我们也去不了，也看不到啷个。平时打电话也不晓得说啷个，我们这些嘴笨的人也说不来普通话，跟人家交流也困难，还怕人家觉得我们不重视他。你跟叶舒说嘛，跟他爸爸妈妈说身体好了转来我们这些地方耍，今年热闹呢，一哈都转来的。”
“紧着谈那些整啷个。”老张怕她再啰嗦那边又把电话挂了，赶紧打断：“你谈转去呢，没在她妈妈那边住吗？叶舒跟娃儿呢？”
“叶舒不转去，我跟娃儿一起的，转去帮她拿几件衣裳，明天早上又来。”忠承却难得什么急躁的脾气都没有，大年三十的晚上，路上拥堵比平时舒缓很多。他偏头看一眼副驾驶上打瞌睡的孩子，发现她亮晶晶的眸子正一闪一闪的望着自己，看一阵，忽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拍一拍她，手机递过去。他是有卡了一下，但不是从前那样无话可说的卡，而是在想要不要把姑娘叫过来跟外公说两句话。
先前为数不多的电话里他是从来不让孩子和叶舒这边的人接电话的，一是不让，觉得语言不通无话可说省了大家的尴尬。二则叶舒她自己也会避开，回回有老家的电话，她自己先进屋去或者找别的事情离开，孩子他也不会招呼过来跟电话里联系。有时听到孩子在边上小声问叶舒是不是外公，他反而将电话挂得更快。仿佛电话里有什么将他出卖的秘密。
有什么秘密？有什么秘密是爷爷和孙女之间不能说的。
他望着孩子，吞了两下口水，叫她：“过来叫爷爷。”
孩子竟然也跟他一样有一瞬的惊讶和欢喜，她童真的眼里带着紧张和害羞，指一指电话，小声口语：我叫爷爷吗？
忠承竟然点点头，又道：“爷爷。
于是青舒挨着手机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爷爷？”
她用普通话说的，带着上海话软糯的腔调，又是稚嫩童音，听来格外百转千回。头一次，忠承忽然冒出这是自己的孩子，自己是老张的儿子这两件早已既定的事实却刚刚才被证实的荒诞念头。荒诞极了。
“欸，好，好，蛮儿乖，欸，过年了欸，睡觉没有哇，祝你新年快乐哈，新年快乐，睡觉没有？”老张简直受宠若惊，欢喜的语无伦次：“新年快乐哈，外公身体好点没有？跟外公谈新年快乐，外公身体好了一起转来耍，一起转老家来耍，跟妈妈外公外婆一起来嘛，一起转老家来耍。”
“......”孩子只听懂了个别词句，好，新年快乐，和欸欸啊啊的笑，于是更无措和紧张的朝忠承笑，指一指亮着的手机屏幕，口语：说的什么。
两个不知所措。忠承却不知哪里来的兴奋劲儿，悦得眼前心里全是放松，美得一身的疲惫和烦忧都在这一瞬被清水从头到脚洗涤冲刷，瞬间一身轻松，只留着一腔暖意和高兴不断撞击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忽然也说不出话来了，灯绿了，他任孩子将手机捧在手里，自己扭过脑袋去开车，路灯在眼眶里散发一圈又一圈的光晕。
姑娘也说不出什么，就只听爷爷奶奶在那边相互对话：
“今年你潘迅哥哥屋里幺妹也转来的，她就跟你差不多大，她比你大几岁，这应该上初中了，今年过年她都跟雪梅一起转来的呢。是好几年没看到了，这下一辈就是你跟那个幺妹差不多大，晓得她要不要转来三江读书，转来的话你两个可以耍到一起。”
老张道：“忠旭屋里小娃儿不是也跟她们差不多大啊，几个娃儿，这几个娃儿差不多，都差岁把。大的些也是，潘宁信好，刘强信有信欢，潘寓小点，赵盈，这几个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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