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奶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呵。
真是说得比唱得好听。
人都没了，还装这副可怜样博她同情。
见阿奶没有反应，李为远丝毫不尴尬。
他把礼盒放在阿奶面前的餐桌上。
黄色的木桌因为年久变得黝黑，跟精美的礼盒显得格格不入。
李为远一身昂贵的白衬衫，黑西裤同样融入不了这间破败的房子。
他表情低落。
“妈，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我会用实际行动向你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爱小乐，也爱乐为，小乐过世我也很难过，我跟您一样不愿意相信小乐已经去世。”
他神色转为信誓旦旦。
“您放心，您是小乐唯一的亲人，我一定替她好好照顾您，我跟您发誓，从今以后，不会再让您跟乐为过之前的苦日子了。”
他从一个礼盒中拿出一沓沓厚厚的百元大钞，摆在桌上，直到桌子被摆满，礼盒里的钱还没放完。
“您看，这是我特意孝敬您老的，希望您能拿着这笔钱安享晚年，我也会尽力给您养老送终，不会让您晚景凄凉。”
阿奶看都不看那些钱。
现在给她再多的钱有什么用？
能跟阎王爷买她女儿的命吗？
能让乐为吃的苦一笔勾销吗？
“我不要你这种人给我养老送终，你人太恶心，我怕脏了我投胎。”
阿奶脸色冰凉，语气寒冷得像根冰锥子深深扎进李为远的心。
他眼睛湿润，声音悲伤，像个被欺负的孩子，弱弱地喊了句。
“妈。”
这一句话勾起阿奶深埋心底的记忆。
以前李为远是一个很好的人，长相帅气，性格温和，能力出众。
对她孝顺尊敬，对小乐爱护有加，逢年过节经常带她喜欢的东西看望她。
村里人看到都在背后偷偷议论。
“小乐跟她男朋友真是不检点，尤其是她男朋友，长得帅没什么用，一点教养都没有。”
“还没结婚就老是跑人家家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亲娘呢，天天拎着大包小包上门，都不知道他哪来的钱。”
“谁说不是呢，我看啊，他对他亲娘都没这么好，肯定是装的！”
“小乐就是太单纯，才会信这种男人，到时候结不了婚，就等着坐家门口哭吧！”
李为远几人刚好从外面回来，听到这些话。
阿奶忍不住，刚想叉着腰指她们鼻子破口大骂。
李为远牵着许知乐的手，冲她笑得温和，示意她安心。
许知乐温柔地看着他，点点头。
李为远露出公式般的微笑对大娘们说。
“各位大娘请放心，我一定会娶小乐给她美好的生活，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他转头对阿奶承诺，“我也会孝敬小乐的妈妈，不再让她劳累，只享天伦之乐，含饴弄孙。”
阿奶感动极了。
她装作抬手摸脸，实则偷偷抹掉眼角的泪水。
太好了。
小乐终于不用跟着她受苦了。
李为远真是一个好男人，不仅情绪稳定，还懂得维护自己妻子，不让妻子被他人欺负。
李为远冲阿奶笑笑，继续对大娘们说。
“我最近发现一个新的投资项目，只要花五十块钱第二天就能得到一千块钱，还能造福很多人。”
有些大娘在心里鄙夷。
只要五十块钱就能得到一千块钱？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有些大娘却非常相信，眼睛发亮，迫不及待地问。
“为远，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在哪？我这有五十块钱，你拿着，明天记得给我一千块钱啊。”
先放话出去，等他拿了钱，得不得就不由他了。
反正这么多人看着，他要是反悔，她明天就说他骗人，说话不算数，没种。
李为远拉着许知乐躲开，“齐大娘别着急，你这钱不应该给我。”
他眼睛微微眯起，露出少许寒光。
这个齐大娘就是说小乐不检点的人。
齐大娘收起钱，“为什么？不给你给谁？”
她想起什么，理直气壮地说：“一个大男人这么小气，赚大钱都不带村里人，村里富了，小乐才能过得更好。”
她回头对身后的大娘们说：“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大娘们这时不敢再出声，站在齐大娘后面，抬头看天，低头看地，就是不看齐大娘。
正主都来了，她们哪还敢当面说人家坏话。
见没人回应她，齐大娘气势弱了一大截。
转身时头都不敢抬。
这帮人怎么回事，怎么都不站她这边了。
阿奶腰板挺得更直。
李为远握着许知乐的手，皮笑肉不笑地回怼。
“不是我小气，是您不够大方，才觉得我小气。”
他瞟了眼齐大娘紧紧抓在手里的钱，“如果你想拿一千块钱，你手上的钱应该给出租车司机才对。”
“让他送你去云城的科学研究院，放心，他们绝对会赶你出来。”
“但只要你按着我的话说，肯定没有问题，你就说你们经常凑在一块叽里呱啦，就像池塘里的青蛙。”
“我觉得里面的研究人员应该很想研究你们的舌头，怎么能长这么长，什么时候能像青蛙一样吃蚊子就更好了。”
“如果真能研究出这项造福全人类的技术，别说一千，一万都是少的。”
许知乐没忍住，差点笑出声。
她迅速抬手捂住嘴，但眼睛弯起的弧度还是暴露她的心情。
见她笑了，李为远终于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揉了揉许知乐的脑袋，凑在她耳边说：“想笑就笑，没人敢说你，要是她们骂你，我就帮你骂回去。”
他语气坚定。
“放心，只要我在，我就不会让人欺负你。”
“嗯。”许知乐放下手，抬头望向李为远，笑得眉眼弯弯。
大娘们再笨也知道李为远在拐弯抹角骂她们多嘴多舌，心里有气却不敢发出。
毕竟她们老公还要靠李为远指导介绍，才能在小公司混上一口饭吃。
否则她们哪能过得那么滋润，不用下地干农活，天天跟小姐妹聊天。
大娘们不敢骂也不敢瞪，只得讪讪地说：“为远越来越会开玩笑了。”
不一会儿，她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李为远弯起好看的眼睛。
“妈，小乐，我们回家吧，今天我下厨，给你们做我的拿手好菜，爆炒牛蛙。”
“好。”
“……”
空气沉默许久。
半晌，阿奶别过脸不看他。
“你不用说这些漂亮话来糊弄我，我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一只脚伸进黄土的人，还稀罕你这些钱？”
见阿奶神色软和，李为远挫败的心重新振作。
“我知道妈不在意这些钱，但您不能不为乐为考虑，乐为跟您最亲。”
他脸色忽的衰败，仿佛苍老许多。
“要是您没了，他该怎么办？”
提起她外孙，阿奶面色柔和了些，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她一直耿耿于怀的问题。
“好，既然你说你爱乐为，不愿意乐为过苦日子。”
“那为什么乐为读完高中，我因为腿骨折，没有经济来源，供不起乐为读大学。”
“我让村长去找你，希望你能给乐为钱，让他上大学，你却拒绝了村长。”
“说不认识什么李乐为，张乐为，让他快走。”
一想起这件事，阿奶就控制不住自己，拉高嗓音。
“你一句轻飘飘的话，知不知道彻底断送了乐为的一生！”
“当同龄人在家里高高兴兴等大学录取通知书时，他却因家庭贫困，只能外出打工赚钱，照顾我这个老不死的！”
泪水从阿奶的眼睛流出，顺着沟壑纵横的脸缓缓滴落，渗透进衣服上的花。
都怪她这个老不死的。
如果不是为了给她治病，照顾她，乐为或许可以通过勤工俭学，靠着贫困补助，奖学金完成大学学业。
都怪她。
一切都怪她。
要是她不生病就好了。
要是她有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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