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瞬间一愣，嘴巴动了动：“沈……？”
白秀正要拐去巷子，素馨扯了下白秀，指了指铺子，小声提醒道：“沈大人在里面。”
白秀发愣地看去，恰逢沈确走出来。
沈确看到白秀的刹那，微微一愣，紧接着眯起眼，仔细辨识——
白秀身穿墨灰布衣，头戴小帽，没涂口脂，整张脸抹得暗黄黄的，脸颊上还点了许多小麻点。
乍一看，她像是某户人家里的，面黄肌瘦的小厮。
细瞧，她面部轮廓饱满且高低错落，大小、宽窄、形状每一处都让他觉得恰到好处，一双丹凤眼，黑睛微藏，两弯柳叶吊梢眉。
他认为的绝色……
沈确第二眼便认出了白秀。
白秀有些懵，呆愣在原地，喃喃唤道：“沈确？”
家奴撑着千斤走了这一会儿，开始觉得吃力，他咬牙催促前面的白秀：“走哇，别愣着呀！”
沈确循声看向家奴，微微蹙起眉。
“哦好！”白秀瞬间缓过神，毫不迟疑地回应着，继而她目光闪烁，声音不大不小，不知是说给谁听，“救人要紧！”
说罢，她拉着素馨拐进巷子。
医馆里，药香弥漫。
千斤的伤口在隐私处，白秀与素馨是女子，不方便跟着进到内间，便在外面等着。隔着帘子，隐约能听见里头，千斤极为隐忍，却依然痛苦难耐的喘息声。
听着，白秀都觉得疼。
素馨也是担忧，小声道：“宫里净身的男子，喊声像杀猪一般，少有这样坚强能忍的。听说还有的，净身不过七日就突发热病，扛不过去，人没了的……”
素馨祈祷：“愿他能熬过去！”
白秀放心不下，又对着帘子嘱咐道：“郎中，记得，一定要用最好的药！”
闻言，郎中笑了笑，声音从里头传出来：“姑娘，你都叮嘱五遍了。我不聋不傻，会给用上乘药的。这位壮士身子骨很硬实，待我把他的伤口处理好，按时上药，没个三五日就能痊愈了！”
白秀点点头：“哦。”
忽而，医馆大开的门中出现一颀长身影，遮住了一瞬的光。
医馆学徒正在门旁的药橱中抓药，见有人影晃进来，还没抬头，便先开口招呼道：“来人疾否，是何疾……”
学徒抬头，定睛看清来人：“沈大人？”
他连忙放下药，掸了掸手上的药渣，迎了上去，关切地看着沈确，忧心忡忡地问询：“沈大人生病了？是哪里不舒服？”
沈确目光扫过白秀，颔首答道：“非吾疾，来探友。”
而后，沈确抬手指了指白秀。
“哦哦！”学徒一听便安心地露出笑脸，他欣喜地往后室走，“沈大人您先聊，我去给你们搬椅子来！”
见医馆学徒这般崇敬沈确，白秀有点诧异。
她仰视沈确，趁他没转过来的时候，大着胆子多看看他。这一看，竟发现他鼻梁一侧的中间位置，有一枚小小的褐色浅痣！
很可爱呢。
记起，那日见面，拜托沈确帮忙查金丹药理，沈确答应在拟好万寿节宫宴安排，并呈给她之前，将事情办好。眼下没到时间，且周围有人在，故而不能提。
不知是沈确感受到灼热的视线，还是怎么……他突然侧头看过来！
没有一点点防备，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视线——
白秀眼光忽闪了一下，心漏跳了一拍。
她匆匆垂下眼帘，不敢抬眼，只尴尬地盯着他的交领口，打着招呼：“沈大人，又见面了。”
沈确微微起唇，欲言又止。
因为白秀乔装改扮，此时则不好向她行礼问安，唤她皇后娘娘。正巧学徒臂下夹着三把小凳，兴冲冲地奔过来……
沈确直接开口，没带称呼：“怎么到这来了？是去了田子坊吗？”
“嗯。”白秀点点头，如实道，“去那里买人。”
她接过学徒拿来的小凳子，对学徒道了句：“多谢！”
坐下后，学徒回到药橱那边，重新抓药。素馨规规矩矩地坐在白秀身边，目光偏移，安静地盯着地面，一副你们说什么我都听不见的样子。
白秀与沈确面对面坐着。
“……”
“……”
沈确身量高，坐下也高她一头，遮住了门口透进来的光，将她拢在他的阴影里。白秀坐在阴影里，摩挲着腿上的麻布衣料，垂下眼睛，眼睫微颤，眼神飘忽落不到实处。
想了片刻，她率先开口：“沈大人来这边……是来买菜窝窝的？菜窝窝好吃吗？”
闻言，沈确弯唇一笑。
听见他笑，白秀抬眼，脸颊发烫。
此时她万分庆幸脸上涂了鸦黄，让羞红显露不出来，要不然不就泄露春心萌动的小心思了？
还有，沈确笑起来，怎么这样好看？
白秀又垂下眼，下意识紧抿嘴唇，拼命告诫自己千万别对着沈确流口水！
沈确悠悠开口：“家住此地，平日怠懒不做饭，才从宫中回来，饥肠辘辘，换了便衣即去买两个窝窝充饥。”
一听“饭”这个字眼，白秀肚子抽了一下。
此时已过正午，早该用午膳了……
白秀不着痕迹地按了按想叫饿的肚子，打趣道：“从七品的乐府令，午膳就食两个窝窝？如此节俭，是准备攒下聘礼，娶心爱的姑娘？”
此话一出，医馆安静一瞬。
抓药的学徒停下动作，暗戳戳地往白秀那边移了几步，在近处的药簸箕里，偏头侧耳地摆弄着。
素馨紧锁眉头，故作思考状，又不动声色地支起一只耳朵。
这话，白秀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过的时候觉得没什么，可说出来之后……
隐隐觉得不对味。
她赶忙闭紧了嘴！
“吾日常不劳身，胃口亦不大，两个窝窝管饱。节俭并非为了娶亲，是习惯所致。”沈确低头看着她，仍是微笑。
须臾，他又洒脱道：“吾心惟系民，无处放佳人。”
学徒双拳紧握，崇敬地望了沈确一眼。
素馨偷偷瞥眼沈确，继而瞄眼白秀，倏尔眉头皱得很紧了。
白秀一怔，完全是没料到沈确会说这番话。
听了之后，心里发闷。
她面上笑笑，揶揄道：“沈大人的心，既能放进去芸芸百姓，也应挤得下一位佳人。人生在世几十年，若无佳人相伴，岂非无趣？”
沈确一双黑眸看着她，没有应声。
忽而，身后的帘子被掀开，涌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郎中从内间里走出，声音里含笑：“沈大人今日安否？”
沈确扬起微笑，对郎中点头回应：“安适如常。”
白秀当即回头，站起了身，望向郎中身后——家奴扶着千斤走出，千斤脸色依旧惨白，脸上不住地流汗，浸湿了衣裳。
“你还好吗？”白秀上前询问。
千斤眼里的光丝毫不减，他点点头，朗声道：“小事，莫再担心！”
郎中在旁用湿布子擦手，嘱咐道：“这位壮士去势去得很干净，近日不要让他碰水，按时上药，保准能好！”
学徒包好了药，及时地拿给家奴。
白秀放心地点头，眼神递给素馨。素馨则掏出一捧碎银，递给郎中，郎中嫌多不肯要，素馨硬塞，并道了辛苦。
出了医馆，白秀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医馆的名字——【济世堂】。
沈确一同出来，迎面碰见几个抱菜的百姓，百姓们皆笑脸相迎，关心地问沈确：“沈大人，可安否？”
沈确温和相对，一一回应。
见状，白秀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不止医馆里的人崇敬沈确，是这一片的百姓都很喜爱他呢！
周围过路人多，沈确目光落在白秀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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