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时铭没有藏住心思，让顾九京直接猜了个正着。
以前他会羞于将这种明显带着不安的话说出口，对于感情他不喜欢被顾九京看得太透，顾九京越是猜得南辕北辙，他越会有种诡异的安全感。
好像不让他看到他在自己心中的份量，对方就少了拿捏自己的机会，他就能够永远高枕无忧……
不，也没有绝对的高枕无忧。
因为顾九京跟他说过，如果永远只有一方在付出的话，那么那一方总有一天会累，会后悔，会离开。
时铭就在这种想要拉回他，又怕被他反手推开的矛盾里，艰难而痛苦地跟自己玩着拉锯战。
他一边跟自己较劲，一边用玻璃把顾九京隔绝在外，连一丝声音都不肯让对方听到。
现在，顾九京发现了一丝丝端倪，在剥茧抽丝般问他：“小时，你之前说我馋你身子不是跟我开玩笑，你是认真的？”
时铭：“……”
顾九京又问：“你专门挑在我出国前跟我发生关系，不是因为你想要我，而是因为你想看看，鱼吃到了诱饵之后，还会不会自己回来？”
时铭忽然觉得手心有点出汗。
顾九京眉头不自觉皱起：“你那时候可能还在赌，赌我并不会回来？”
时铭：“……”
顾九京紧盯着他的脸，不肯放过丝毫细微的情绪变化：“你前段时间跟我吵架分手，是不是不仅仅是因为我借程远洲试探你？”
“小时。”顾九京缓缓道：“我感觉……你好像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时铭开始赞同喻黎先前的话了。
眼前这个男人确实是个很可怕的人，非常可怕，所有人在他面前都会无所遁形。
他连蒙带猜的本事极好……
时铭只得拿出自己千锤百炼的演技，将放在顾九京脸上的手收回来，拾起腿上的剧本，站起身。
下一秒，顾九京感觉自己被剧本砸懵了一瞬。
时铭冷冰冰站在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面无表情道：“你有病吗？”
顾九京：“……”
随后，时铭熟练地表演了一波什么叫做恼羞成怒，他用剧本不痛不痒地砸完顾九京后，就转身走了。
陈东刚好拿着盒饭过来，看见他砸完顾九京扭头就走，心一下子就凉了。
别搞啊爷爷，才好半天不到，你至少等这部剧拍完再吵架啊。
唉，他就说演员不能谈恋爱，太影响拍戏时候的情绪了。
不过陈东还是低估了时铭调节情绪的能力。
他前脚刚跟顾九京闹了不愉快，后脚就能情绪丰富地演一场跟哥哥久别重逢的开心场面。
场务打板，一喊完Action，在场所有人亲眼看着他从面无表情到满眼欣喜的无缝切换。
甚至都不需要丝毫情绪过渡。
要知道他刚刚跟顾九京聊天说话兼带吵架的时候，谢霄云可是一直都在酝酿情绪，而他甚至开拍前几分钟，还在跟走过来的段嘉禹讲解对方的人设。
入戏的速度连监视器前的郭导都忍不住抬了抬眼镜。
这孩子，是真的老天爷追着喂饭吃啊！
顾九京还坐在导演那把椅子上，手里拿着时铭的剧本。
他看过时铭演的所有剧，但现场版的还是第一次看。
并不了解演员这一行的他，即便再看不出演技的好赖，也能从周围人惊讶的反应里判断出，时铭演得非常棒，甚至可以说看不出丝毫表演的痕迹。
这里所有人都了解时铭的性格，顾九京尤其了解，可此刻看着远处满面笑容的青年，他居然也会有种分不清对方是谁的恍惚感。
分不清眼前的是傲娇冷淡的时铭，还是剧本里的活泼少年江唯。
他的演技好到让人惊讶。
陈东站在旁边也忍不住愣神，爷爷演技又进步了？
看样子是。
感觉他拍戏就像人家玩晋级游戏似的，努力看剧本，演技＋1；熬夜钻研人设，演技＋2……
就这么肉眼可见地进步着，稍不留神，就又悄悄惊艳所有人了。
“爷爷，吃饭了。”
导演喊咔后，陈东立即端着盒饭往时铭那儿跑，拿出手帕后就狗腿子上身地给他擦汗，嘻嘻道：“太棒了！刚刚演得真的是太棒了！”
时铭不理会陈东的拍马屁行为，拿了饭往顾九京那边走。
见他也在看自己，非但不打招呼，还移开视线假装看不见，然后往他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开始了埋头吃饭。
导演拿了饭正往自己椅子这边走。
见顾九京还没挪窝，且时铭也没回自己的保姆车上吃饭，在心里叹了口气，决定给年轻人交流演技留个地儿。
于是转身走了，还把准备过去的谢霄云一并拉走了：“你就别去了，我跟你说说你问题在哪儿……”
“你吃饭吗？”
实在受不了顾九京近乎炽热的眼神，时铭饭都咽不下去了，只好扭头，带着点儿想要和好的语气问他：“我让陈东给你点个外卖？”
顾九京始终看着他，忽然道：“你的演技很好。”
时铭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怔了一秒。
入圈以来夸他有演技的数不胜数，早就麻木了，尤其顾九京还不是圈内人。
所以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很开心，低着头，简单地嗯了声，说：“一般。”
顾九京说：“我觉得很好。”
时铭拿着勺子舀了舀饭，没送进嘴里，还是淡然的语气：“一般般。”
顾九京平和道：“你比谢霄云演技好上很多。”
时铭终于往嘴里送了第一口饭，似乎觉得味道不错，又挖了一勺往嘴里送，含混道：“其他人都觉得他演技更好，你还是第一个说我更好的。”
顾九京看着他，轻声道：“他只有在镜头下才能演，但是你不一样，你什么时候都可以，你比他厉害很多。”
时铭：“……”
时铭拿勺子舀饭的动作停了，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两下。
他盯着饭盒里的紫米饭看了半天，像是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扭头，看向身边的顾九京：“你刚刚说什么？”
顾九京重复道：“我说你比他厉害。”
时铭面无表情：“不，你说我随时随地都能演。”
顾九京没有再说话，依旧是看着他，温柔的眼神随着两人无言的对视渐渐变得苦涩，有种说不上来的无可奈何。
以前，他的无奈是对时铭偶尔顽劣下的宠溺，而此刻，这种无奈更像是变成了一种妥协。
他笑了下，伸手拂掉他嘴边的饭粒，叹道：“其实有些事情演一辈子，跟真的也没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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