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主渠走去，各支渠呈网状纵横交错，现已开始着工一段时日了，因为这项工事，田地里的春耕之后便有些活给耽搁了，农户们也在帮忙开凿沟渠，家中的活计便有些顾不上。因为田埂之间要建设小排水沟渠，所以有些农户的庄稼也被损毁了。
我沿着渠堤寻去，晌午过后，太阳更是日盛，空气中有一股灼热的感觉，这些月以来，我也黑了几个度数，更别提，力夫们，各个晒得黝黑。
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太阳被乌云笼罩着，一片黑沉沉压了下来，忽的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刚刚燥热的空气被雨水冲刷了一下，有股刺鼻的味道扑来，这个时候最容易中了暑气，但是力夫们却管不得这些，因为这阵子雨让大地凉快了些许，所以他们很是欢愉，有的喊着，“下了雨就凉爽多了，这来个雨中淋浴也是不错”
大伙有些躁动，都开心地呼叫着，显然，在太阳底下的燥热让他们憋屈了许久，这一下他们好似放松了些。
可是眼见着这雨越下越大了些，工事只能暂停，但是工地上的材料和还未完成的工序只能继续。
“搬运的，开凿的，都停下来，避雨”差役们说道。
“那边是建闸门的，临时停不下来，只能继续干了”差役回禀道。
“秦若，我们去看看”
我们冒着雨，行路来到闸关处，此时大雨开始滂沱，力夫在雨中搬运着石块。泥泞的土路让他们溅了一身的泥土，浑身已然湿透了，也沾满了泥垢，他们几个人抱着一块巨大的石块，脸上的雨水润湿了他们的眼睛，只见他们微眯着双眼，却腾不出一只手来擦掉脸上的雨水，只是一步一步迈着往前走。
“千万要小心，泥地湿滑，万不可滑倒，差役，你让大伙慢一点”我吩咐道。
“雨大路滑，大伙切要小心谨慎，莫要滑到摔倒”差役喊道。
力夫们正在建设关口，用石块修砌闸口的围墙，雨势越来越大，眼见着大雨将他们垒起的泥土一次次冲刷掉，还没来得及夯实，便冲走了，然而他们又一次次的重新垒筑起来。
“这雨水太大了，泥土一次又一次地都被冲刷走”力夫在大雨中提高了嗓门喊道，“如果不尽快将石壁修砌起来，这泥土恐怕会被冲垮”
因为雨声很大，他的声音在雨中显得稀碎而无力。
“得赶紧的”力夫焦急地喊道。
力夫们从我身边加快了脚步，匆匆忙忙，我见状，也加入了其中，帮着一块儿抬起了石头。
我们将石块从远处一块块地搬运过来，递给修砌石壁的师傅们，大雨丝毫没有怜惜这帮辛苦的力夫，而是更加倾注而下，犹如瀑布加身般向我们冲击而来。
大雨中，大伙攒着一股劲，咬着牙，一步步地挪动着，石头搬运并不轻松，四四方方的石头只能容下两三个人的位置，但是石头实在很重，大家都是咬着牙，踩着一不小心便会被滑到的泥地，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
而工艺师傅们则是在跟雨水抢时间，他们拼命将石壁砌起，防止泥土流走，还有力夫们在努力夯实泥土，为的是防止泥土松垮被冲刷而走。
天公不作美。
突然一声惨叫，我们寻声而去，看到一米高的沟渠内，一名力夫被石头压住了腹部。几个力夫见状，马上跳入了沟渠，将石头搬开。
“发生何事？”我赶忙小跑了过去，往沟渠内一探，一名力夫躺在地上，嘴角流着鲜血，已经晕死了过去。
“路滑，他不慎跌入沟渠内，被搬运的石头砸伤了”一个力夫哭着对我回答到。
“醒醒，你醒醒啊”那个力夫哭喊着。
钱老汉一动不动，没有半点意识。
“小心挪动，赶紧抬入营帐之中，找大夫过来”我转过头来对着身边的差役说道，差役一路小跑着找来了大夫。
随行的大夫是清竹县有名的大夫，治病上他是首屈一指的。大夫号着他的脉象，又撑开他的眼睛一看，摇了摇头。
“大夫，如何了？”我将大夫请至一旁，细声询问道。
“脉象虚浮不定，想必是受了内伤了，刚刚发生了何事”
“被石头压住腹部了，应该是内出血了”
大夫摇摇头道，“我也只能用针灸加以辅助，再喝几帖药试试看”
“大夫，请尽全力一试”
“他如今这口气要吊住才行，如果这口气没了，就真的没办法了”
“大夫，如何吊着这口气”
“用参汤吊着”
“参汤？好的，我这就命人去办”
参汤在当时也不是我这贫穷县令吃的起的东西，所以这种名贵药材在哪里买的，我都不得而知。
我只得拜托身边的秦若，“秦若，这些银两你拿着，不够的去我宅里找管家，速去买来人参”
“是”
刚刚的力夫在一旁哭着，他刚刚的脸上满是污垢，我没有留意到，现在他的脸被雨水冲刷干净，我才发觉原来他还只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
“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外祖父”力夫在一旁仍然止不住的哭泣，而我却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劝慰他。我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道，“莫要太难过了，无论如何，我们一定全力救治于他”
然而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有些颤抖，全力，什么是尽全力，我明明感觉无能为力，但却还是说出的是尽全力。
闸关处的力夫还在继续着，尽管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是只能继续着，因为停下来了，面临的就是前功尽弃，我们也许努力了十天，半个月甚至一个月的工程量便没了，我们在跟时间比赛，在跟老天爷比赛，在跟大自然比赛，我们也许为此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看着营帐之外的滂沱大雨，不知不觉地走了出去，我站在雨中，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望着天上如同针毛一般的雨点。
在这一刻，我明白了，根本没有人定胜天之说，所有与天地的斗争，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我，居于天地之间，只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微不足道，如此的无能为力。
“外祖父”随着一声哭喊声，我走进了营帐之中，看到钱老汉口中吐出的鲜血还留在嘴角。显然，他刚刚又吐了一口鲜血，我从水盆中揉洗了一个面巾，递给了年轻的力夫，“帮老汉擦擦脸吧”
“很快，药便熬好了”我说道。
我扶起蹲在地上的年轻力夫，说道，“你且坐在这里看着你外祖父吧”
过了一个时辰，秦若带来了人参，我命人马上熬煮，很快，钱老汉便被喂下了人参汤，大夫从刚刚便一直在给钱老汉施针，一刻都没有停，他还使用熏香药为钱老汉护住脉搏。
眼见着，已快接近申时，钱老汉的脉象渐渐趋于平稳，但是仍然昏迷不醒，安置完钱老汉，我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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