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
这是个特别的日子，虽然仅仅是对清原司特别。而不出所料的是，他又旷课了……
雀声鸟鸣淹没在水泥森林里的喧嚣中，计程车的车窗被擦得锃亮，道路两旁的景色褪下了钢筋混凝土的沉重。
少年的身影埋在后座，看不出情绪。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片独属于自己的净土。】
【不需要别人的关注，它只需静静地在那里，人就会有依靠。】
这是上辈子曾经生长大的福利院院长说的，当初只觉得虚假、空泛、不切实际。
但细细想来，如今竟逐渐想不起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了。
‘多久了呢？’
清原司捏了捏鼻梁，眉头微皱。
曾经以为的自己不会在意所谓的慰藉，毕竟一无所有的人生除了追求更多还能干什么？
可真正拥有更多以后，回首望去，才发现在乎之人早已尽皆离去。
一切真的就像曾经觉得的那般虚假、空泛、苍白……
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清原司没有白嫖清源家的圣天子。
在钞能力驱使下，计程车司机也不在乎要去的位置太过偏远，九点便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东都府与黎川府交界附近的一处村落，大概是因为属于‘两不管’的行政模糊区域，所以连道路都仅是三米宽的单车道。
村子在山脚，一眼望去仅剩几座木屋零零散散，但令人惊讶的是居然有工程队在修缮施工。
村口的那一间屋子，爬满青藤的围栏，半掩的屋门，既熟悉又陌生。
脚步丈量的距离越来越近，压抑在心底的情感一点点涌上眼眶。
清晨的阳光是能填补空缺的灿金色，恍惚间似乎有一道佝偻的身影站在村口，视线和蔼而亲切。
只是当清原司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却又如梦幻泡影般散去。
此刻的心说不清，也道不明。
自己到底是自己，还是清原司？
【世间繁杂，何须劳心，既然此刻有所思，有所想，便都是真实】
清原司笑了笑，自己上辈子在福利院长大，还不曾体会过来自于血脉的情感。
也是，不过些许内心牵挂又何必区分你我真假呢。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半载时光，奶奶也已经过世两年。
从围栏的缝隙中看去，庭院内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荒芜，老旧的木屋空置了许久，也依旧维持着当初的模样。
清原司突然有些警惕，庭院内的杂草似乎近些日子才被打理过，甚至可以看到有人进出的痕迹。
莫名的怒意涌上心头。
“咦？司哥哥，真的是你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灵动的身影突然雀跃地迎了上来，清原司心头刚兴起的怒意被冲散。
少女的模样与记忆中的身影逐渐重合，小栗沙希，童年时的玩伴，只是变化颇大。
当初的短裤t恤已经变成了朴素的白色连衣裙，两根麻花辫也变成了单马尾，唯有小麦色的肌肤一如既往的健康、富有活力，充斥着干练的气息。
“嗯，刚到，你这是？”
围栏外的清原司一副疑惑的模样，小栗沙希目光微动，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当即也有些诧异。
“难道不是司哥哥寄的？”
“寄什么？”
清原司越发摸不着头脑。
沙希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自己下嘴唇上，回忆片刻，说出一个大致的时间。
“大概是今年4月，有人寄了一笔钱回来让把清原奶奶家打理一下，我还以为是司哥哥寄的。
对了，这几天还有工程队来村里帮大家修缮屋子，如果不是司哥哥的话，那是谁请来的？”
清原司沉默片刻。
值得怀疑的对象屈指可数，而这种方式与风格，几乎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沙希还期待着清原司的答案，却又见他突然无奈地笑了笑，语气有些难以揣摩。
“本家的大小姐罢了。”
“啊？”
小栗沙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顿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清原奶奶家曾经也是风光无限。
只是据说多年前因故衰落，不得已变卖家产回到村里修了个木屋。
过去的事情早已模糊不清，清原司不甚在乎，推开栅栏的小门，走神的沙希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跟上，语气隐约有几分憧憬问道。
“大小姐？都府的大小姐？她和司哥哥是什么关系？女朋友吗？”
清原司不自觉一个踉跄，这丫头还是记忆里这副性子。
“话可不能乱说……”，清原司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但小栗沙希并不吃他这一套，脸颊上露出小酒窝，还不待他说完就扯着嗓子，沿着院子里的石板路一路跑了出去。
“哈哈哈，老爹，那是司哥哥的女朋友，司哥哥有女朋友了！”
稚嫩的声音带着快活的气息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回荡，村里同龄的孩子就剩下她一个，想必这点趣闻也是她难得的快乐了。
清原司笑骂了一声，左右不过是玩笑，他也没想较真地去解释。
回过头来，院子里曾经的菜园已经没有种菜了，杂草被处理得很干净，两层的木屋经过岁月的洗礼也留下了不少斑驳，唯有那一口孤零零的水井依旧清凉。
伸出手，略显褪色的墙体触感有些粗糙。
这一刻是如此的真实。
记忆里少有的带着色彩与温度的记忆告诉清原司，一切的一切都不是骗人的。
他坐在木屋前的台阶上，围栏上不知名的花随风摇曳。
远离勾心斗角的喧闹，享受这一刻短暂的宁静。
这半年来，除却财阀资本间明里暗里的算计，自己一直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过客，仅是带着审视与欣赏的目光去观察一切。
就像是路过一片花园的游客，不会去揣摩花瓣绽放的姿态，仅是远远地看着，连花香都不曾嗅见。
这样无所牵挂地活着，活得自由，也活得自在。
直到此刻的真实自心底涌现，清原司心中才恍然间多了些牵挂与羁绊。
而这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因为，今天本是来为前身的一切告别的，但此刻清原司却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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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挂在天边，山腰处两座窄窄的坟墓，一座属于仅存于照片上的母亲，而另一座则埋藏了记忆中唯一的温暖与美好。
清原司最终还是选择了接受，心中的这份情感是如此的真实，他不想否认。
九月已过了山花的季节，树叶有些许泛黄。
清原司一手拿着白色的白百合，另一手拿着几炷香。
白百合放在墓碑上，香火立在墓正前，这礼仪有些不伦不类，但清原司却觉得恰好。
花能代表前身，而自己总不能空着手来。
他双手合十，直到红色的香火燃尽……
“愿您在另一个世界，一切安好，奶奶……”
“呜喵~~”
夕阳映照在清原司转身离去的侧颜，一个毛绒绒的身影突然灵动地从草丛中跃出。
清原司脚步一顿，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橘子”，但莫名与清原司很亲。
“时间很晚了，你也回家去吧。”
清原司蹲下身子，摸了摸小橘子的脑袋，看起来蓬松的身材，意外的消瘦。
显然，它并不是家猫。
“看起来，你也是无家可归可怜家伙……”
小橘子自然不会回应什么，只是呼噜噜的享受着清原司的抚摸。
“我白天得读书，没时间照顾你的。”
“呜喵~”
“你还是去那边的那个村子吧，有个小姑娘会喜欢你的。”
“呜喵~”
小橘子迈着优雅的猫步，蹭着清原司的裤脚，他每挪动一步小家伙都会紧紧地贴上来。
“唉，也是，跟猫说些什么呢……”
清原司摇了摇头，将猫抱回墓侧的草堆。或许是终于明白了什么，这次小橘子出奇地听话。
只是用宝石般晶润的眼睛看着，直到少年走远。
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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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计程车上，司机几度欲言又止，清原司无言，只是又掏出一叠钞票，放在档杆后的收纳盒上。
司机眼角一挑，瞥了一眼，这令人安心厚度！不枉他跑了一整个下午才买到那几炷香。
虽然他还是有些好奇，毕竟在月川联合香火都是神灵专属，除了神社和寺庙的祭祀会用香以外，还从没听说祭奠亲人也用这东西。
但看少年也不打算解释，他很知趣，反正客人给钱足，至于别的，就当是当地的独特风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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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色的计程车顺着山脚的乡间公路远去。
寂静的山腰上又显露出两道身影，为首一人清丽而优雅，一袭纯白的长裙，沾染着山路上的泥土，但却丝毫不在意，而身旁那人则一身和服，恭敬侍立。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墓前，少女将手中的樱花放下。
相比于白百合，在这个时节能看到樱花可需要不少功夫，但对于清源家而言，这也算不得什么。
站在墓前，看着已经燃尽的香灰，清源圣华沉思了良久才悠悠开口。
“分家有这样的习俗吗？”
藤仓优躬身，“没有的，大小姐。”
天边的夕阳此刻仅剩一丝余晖，清源圣华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少女的目光深邃，但最终也只是学着方才清原司的模样，双手合十，久久不言。
直到转身离开之时，才有清冷的声音传来，“把那只小家伙也带上吧……”
……
圣天子的尾灯带着红色的流光消失在回城的道路上，清源圣华不在意地抚摸着怀中的小橘子。
她不知道自己的安排到底算不算是达成了预期。
看着车窗外已经彻底暗沉的天空，远方城市的灯火绚烂而通明，但却让人只觉疲惫。
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个俊秀的分家少年，她有些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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