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公鸡“喔喔”地鸣叫，就像营房的起床号吹响一样，把沉睡中的赵洪明唤醒。他轻轻地从妻子章美英的身边起床下地，但还是惊醒了她。
“还早呢，再睡一会儿吧。”章美英睡意朦胧地说。
“不了，我今天还得去湘潭地委转组织关系，去晚了，怕赶不上去湘潭的汽车。“赵洪明生怕再吵醒孩子，连忙弯下腰附在妻子的耳边说。”
“好吧，早去早回。”章美英叮嘱说。
赵洪明去厨房水缸里掏了一瓢水，挤点牙膏刷牙，再用脸盆打点水，洗了一把脸。妈妈也起床来厨房准备煮猪食了，赵洪明跟妈妈打了一声招呼，就匆匆地朝县城汽车站赶去。
从古家冲到县城汽车站有5公里的路程，赵洪明一个小时走到了。他买了车票上了车，于10点半钟到达湘潭汽车站。出了车站，赵洪明向路人打听到湘潭地委所在地后，快步赶到地委组织部。当时，浏阳县隶属于湘潭地区管辖。赵洪明把从广东省委组织部转来的组织介绍信递交给办事人员，很快把党组织关系转好了。从地委出来，他在汽车站附近吃了一碗面条，坐下午的班车回到浏阳。
第二天，赵洪明在家里吃过早饭，先去浏阳县委组织部转交了湘潭地委组织部的组织介绍信，才去县人事局报到。人事局的罗干事热情地接待了他，并迅速地给他开了介绍信，要他到县供销联社报到。从人事局出来，他马上到了县供销联社人事科。当他把县人事局的介绍信双手递给人事科长时，人事科长看了一眼说：“怎么搞的，没通知我们，就让人来报到了。”似乎对赵洪明的到来感到意外，话里明显地对县人事局流露着不满的情绪。
赵洪明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显得有点忐忑不安，好像有一种不祥的预兆在等着他。
果然，人事科长过了一会儿才回头对赵洪明说：“你过两天再来吧，我们要考虑一下把你放到哪里。”
赵洪明连忙说：“谢谢科长，我过两天再来。”
从县供销联社出来后，赵洪明一看手表，时间还早，他在街上花两角钱买一个小铃铛，拿回去给儿子玩，又给女儿买了五角钱水果糖后，才赶回家里吃午饭。
不知是由于连日的奔波劳累，还是热毒攻心，赵洪明这天身体感到明显不适，尤其是左小腿上长了一个小红点，开始有点痒痛，慢慢形成一个指头般大小的硬块，这个硬块迅速红肿起来，渐渐使他走路都有些艰难。大舅看了说：“这是疔疮，要等它化脓了，把脓挤出来后才能好。”
章美英见赵洪明疼痛难忍，便抱着儿子向左邻右舍打听治疗方法。有个社员告诉她，用木芙蓉叶子捣烂敷在患处，可以消肿化脓。她得知文甫的家里有一是棵芙蓉树后，便抱着儿子到文甫的家里采了一把芙蓉叶子，回来后按法敷在赵洪明的小腿疔疮上。
赵洪明敷药后，患处顿时感到一片清凉，两天后，终于在患处挤出好多脓血来。又休息了两天，才勉强能走了。
这时，离上次到县供销社报到已经过了一个星期，赵洪明想不能再拖了，于是，他不等左腿好利索，便一早慢慢地走了十几里地，赶到县供销联社时，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一进人事科的门，人事科长就给他来了一个下马威：“你这人怎么回事，叫你过两天来，你怎么拖了一个星期才来？你这是什么作风，还是个军队干部，就你这样，怪不得部队让你转业！”
赵洪明被人事科长的这一番话打蒙了，不知怎么回答人事科长好。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明原因。人事科长听后说：“那你也应该打个电话，或者叫家里人来告诉我们一声吧。”人事科长仍是不依不饶。说完，低头忙他的事，赵洪明只好站在他的对面，静静地等待他的发落。
那时，农村里那有电话，妻子刚坐完月子，自己又生了疔疮，赵洪明只能怪自己倒霉，刚到一个新的单位，就碰上这样的事情。
又过了一会儿，人事科长才抬起头来，慢条斯理地说：“既然你的腿还没全好，我就不多为难你了。你的工作问题我们研究了，县城各公司没有办法安排你的工作，我们决定让你去郊区供销社，你现在就去报到吧。”说完，把放在桌子上早已写好的介绍信递了过来。
赵洪明接过介绍信，仍然很有礼貌地对人事科长说了一声“谢谢”。走出供销联社大门后，他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路过传达室时，他向守门的老大爷询问了郊区供销社的地址，拖着快抬不起了的左腿来到郊区供销社二楼人事股。
赵洪明把县供销联社的介绍信双手递给人事股长，谁知人事股长接过介绍信看了一眼后，也跟县人事科长当初看了县人事局的介绍信一样，粗声粗气地说：“怎么搞的，来个人，连电话都不打一个。”
不过还好，人事股长说完这句话后，态度又似乎谦和了许多，他请赵洪明在凳子上坐下，拿起茶杯倒了一杯热茶端到赵洪明面前，赵洪明起身接过茶，说了声：“谢谢！”。
人事股长坐回办公桌前，简单问了一下赵洪明的工作简历后，说：“我姓汤，以后就叫我老汤好了。我也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知道部队回来的同志都不容易。今天几个主任都到下面店里检查工作去了，等他们回来，我把你的事跟他们汇报后，再考虑你的工作安排问题。这样吧，今天你先回家，明天上午再来听消息吧。”
“好的，谢谢汤股长，我明天上午再来。”赵洪明起身致谢后，慢慢地走下楼，他准备到火车站坐一站火车回家，因为，左腿疼得实在没法再走十几里路了。
事情非常顺利，当赵洪明第二天上午来到汤股长办公室时，汤股长早在办公室里等着他了，一见面，汤股长就热情地对他说，他和区社几个主任商量过了，把他安排到离他家近一点的牛石岭分店，并说他已经给分店的黎经理打了电话，明天就可以去报到上班了。
牛石岭分店在古家冲的南边，离赵洪明家里有十多里地，赵洪明没有从公路上走，而是从古家火车站坐了一站火车。
牛石岭是公社所在地，公路两边建了不少高低不一样式各异的房子，自然地形成了一条不规则的街道。公社大院、储蓄所和一批刚刚兴起的个体经销店、代销店、饮食店、铁匠铺等排列在街道两旁。赵洪明边走边察看和了解周边情况，在走到街道尽头时，发现右边一栋二层楼房，一块“肉食水产站”的招牌特别醒目。左边也有一栋二层楼房，楼房有两扇打开的大门，左边一扇大门旁边有一块方形木牌，上面写着“郊区供销社牛石岭分店”。右边一扇大门旁边也有一块方形木牌，上面写着“郊区供销社牛石岭生产资料店”。赵洪明走进挂有“分店”招牌的大门，里面是一个长形大厅，正面和左右两侧靠墙整齐地摆着一排货柜，正面货柜里摆满了日常用品和小百货，左侧货柜里是各色布匹，右侧货柜摆的是香烟、糖果和酒类等南杂物品。货柜前面是柜台，一个年轻的女营业员站在小百货柜台前，正在给两个女社员拿毛巾。南杂柜里的男营业员把一包“建设”牌的香烟递给一个老人，还有两个小孩手里各拿一角钱，喊着要买糖。
赵洪明走到布匹柜台前，看着柜台上摆放整齐的布匹，里面有各色小花布、咔叽布、涤伦布和的确凉。女营业员从小百货柜台前走了过来，她五官端正，容貌姣好，脸上泛着青春的光彩，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她微笑地问赵洪明：“同志，你要买什么布？”
赵洪明笑了笑说：“我不是来买布的，我是来报到上班的。”
“真的！欢迎欢迎，我叫鞠英，昨天我们就听黎经理说了，我带你去见他。”这个叫鞠英的女营业员热情大方，说话悦耳动听。她打开柜台门，领着赵洪明从另一条通道走去，路过南杂柜时，他跟男营业员说：“小贺，帮我照看一下柜台。”
这是一条通向商店后院的通道，旁边有一个盐池，里面堆满了洁白的散装盐。鞠英把赵洪明引到后院，他看到正面是一排有五、六间房子的平房，左边的房子比较大，像是食堂，因为门口挂着一块废钢铁，好像是用来敲钟的。右边拐角处是厕所，旁边有一扇关着的双合门，赵洪明路过这个门口时，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不知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中间是一块地坪，有一个水井，一张石桌，两棵蜜桔树，树上挂满了青色的蜜桔，墙角处还有一棵高大的椿树。
鞠英把赵洪明带到第4间房子门口，朝里面喊了一声：“黎经理，新来的同志到了。”
听到喊声，从房里走出一个人来，他个子高高的，背稍稍有点哈，人显得很有精神的样子，一见赵洪明，马上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说：“小赵同志，欢迎你，快，屋里坐，小鞠，帮我倒杯茶。”
黎经理说话就像一挺机关枪，又快又急，十分干脆利落。
赵洪明刚落座，鞠英就把一杯热茶递到他的手上，然后她对黎经理说：“我回柜上去了。”
“好，你到生资柜帮我把小覃叫过来。”黎经理吩咐说。
黎经理的房间布置得十分简陋，一张单人床上挂着一床旧蚊帐；一张两屉书桌，上面放了一部老式电话机，几张叠得很整齐的报纸，桌子中间像是一份报表，一支拧开笔帽的钢笔放在报表上，旁边放了一把算盘，看样子刚才黎经理正在审查报表。
黎经理对赵洪明的到来显得很热情，他客气地请赵洪明喝茶，自己也端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然后，他一改刚才的语调，娓娓动听地向赵洪明介绍店里的基本情况。他说，这个店共有百货、南杂、生资、熟食四个柜，还有一个食堂。人员除了他这个经理外，百货柜有两个人，刚才那个小鞠是柜长，还有一个叫老张，今天进城调货去了；南杂柜两人，柜长是高妹子，今天回家休息了，现在柜上的那个男营业员叫娄阳；生资柜有三个人，一个营业员，两个保管员；熟食有两人，食堂有一个炊事员；一共十一个人，今天你来了，给我们增加了力量。目前，生资柜缺少一个营业员，我准备让你去，生资柜的柜长叫覃斌，他马上会过来。
正说着，从门外走进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来，小覃，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赵洪明同志，到你们柜上工作，你先带他熟悉一下环境，一会儿过来吃午饭时，到南杂柜上拿两瓶啤酒。”
刚才关闭的双合门已被打开，覃斌把赵洪明引进这间房里后，随手关好双合门。原来这是一间大仓库，里面堆放着各种水剂农药，破损的农药瓶里散发出浓烈的气味，刚才在门外闻到的那股刺鼻的气味就是这些农药挥发出来的。出了仓库，覃斌又把一道双合门关上，来到生资柜营业厅。柜台里坐了两个人，见他们进来，都站了起来，覃斌向赵洪明介绍说：“这是老李，这是小马，他们是我们柜上的保管员，这是赵洪明，来我们柜上工作。”
老李和小马分别与赵洪明握了一下手，大家在凳子上坐好后，覃斌向赵洪明简单说了一下柜上的情况，拿了一本货物清单要赵洪明先熟悉一下品牌和价格。
钟声敲响了，各柜上的人关门来到食堂，黎经理向大家介绍了赵洪明，大家鼓掌欢迎。吃过中午饭后，黎经理要赵洪明先回家休息两天再来上班。在商店门口的公路上，黎经理拦住一台拉煤的拖拉机，让赵洪明坐拖拉机回去。上车后，赵洪明才知道这位拖拉机师傅经常帮店里运肥料，难怪黎经理一拦车就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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