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树秋声，山山寒色。
九月多雨，一日接着一日连绵不绝，风雨声时疏时骤。
夜间，厉明枝翻来覆去的睡得很不安稳。
折腾了许久，她下了榻披了件外袍站在窗边，从窗子往外望去，烟幕中的灯火都褪去了明亮的色彩，盏盏微光在暴风雨中飘摇，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雨水浇熄了。
而窗子上映着的那张精致明媚的容颜，此时绣眉蹙起，神色肃穆庄重。
两个时辰前——
意竹神色凝重地走进来：“小郡主，人已经找到了。”
闻言，厉明枝缓缓放下手上的东西，抬眸微微一笑：“在哪儿？”
“兰秋姑姑已经命人将她关起来了，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审问过了，”意竹掏出一张纸呈上，“这是她的供词。”
“那宫婢说太后所用沉香早在兰秋姑姑更换的当天夜里，就被她调换成了有毒的沉香，为了让毒素延缓发作，她暗中与御膳房姚掌膳身边的宫人联系，在太后每日膳食中的汤羹多加了一味抑毒散。”
厉明枝打开供词快速浏览了一遍，似笑非笑道：“她有没有说那份带毒的沉香是谁交给她的？”
“说了，”意竹点点头，继续道，“是一个面生的宦官。”
面生的宦官，姚掌膳身边的宫人，宣慈殿的宫婢……
厉明枝思考着这其中的关联，沉默了许久后，她似乎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忽然笑了。
“看来，这钉子很久之前就安插在宣慈殿里了，也难为她隐忍这么多年了。”
听到这话，意竹一愣，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厉明枝的意思。
“小郡主是说，这些人都是为同一个人做事的？”
厉明枝抬眸瞄了她一眼，点点头，并道：“这人在宫中汲汲营营许多年，连一个掌膳身边的小小宫人都能考虑到，其心智，城府远在一般人之上，想必这个人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
“那……要不要禀报太后？”意竹的眼睛里流露出担心。
“嗯……不急，”厉明枝沉吟一番，说道，“外祖母这次遭逢大难，身体大不如从前，就别让她操心了，直接告诉兰秋姑姑让她多注意宣慈殿的人吧，我想宣慈殿肯定不止那一颗钉子，你去提醒兰秋姑姑，她是宫中老人了，自然知道怎么处理最为恰当。”
“诺。”意竹点了点头。
“还有，”厉明枝将那份口供交给她，“将这份供词送去阿越哥哥那里，他如今代陛下监国，很多事情他查起来比我们容易，另外你替我告诉阿越哥哥若是查到了幕后之人，先别打草惊蛇。”
“诺，奴婢这就去办。”
意竹临走时给厉明枝铺好了床，笑着道：“天色晚了，小郡主快歇息吧。”
“嗯。”
“奴婢告退。”
—————
“背后策划这一切的，究竟是谁呢？”
她盯着窗外的雨，那日在御园的不安感，在这一秒像是狂风暴雨下波涛汹涌的海水般席卷而来，随着一道紫色雷电劈下，厉明枝神色一变，猛地揪紧自己胸前的衣襟，贝齿紧紧咬住下唇，脸色苍白的可怕。
雷声轰隆隆砸下来的时候，她猝不及防地跪了下来，噬骨的疼如海啸般在刹那间席卷全身，光洁的额上冷汗直流，被咬住的唇上有血丝若隐若现，汇聚成一小绺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守夜宫人的声音：“小郡主，奴婢进来给您掌灯。”
随着阁门被推开的声音，宫人的脚步声也渐渐清晰起来：“外面的雨真是越下越大了，小郡主……小郡主！”
脚步声戛然而止，随着宫灯坠地的声响，宫人的喊声和脚步声都慌乱起来。
“小郡主你怎么了？”宫人飞快地奔到厉明枝身边，神情惶恐，“快来人啊！来人！”
宫人惊慌凄厉地喊叫，打破了东阁的宁静。
一道道刺目的闪电仿佛要撕裂夜空沉重的帷幕，大雨滂沱之下，空气也变得愈发凝重。
“太后当心脚下。”
“快，念念，哀家的念念。”
兰秋一边忙着给太后撑伞，一边仔细注意着前面的路。
“照亮些！”兰秋呵斥着两旁掌灯的内侍。
太后掩唇咳嗽了几声，焦急地问道：“方太医来了没有？念念那儿可有人守着？”
兰秋赶紧回道：“已经让人去太医院催了，意竹守着小郡主呢……太后当心！”
由于太过着急，太后脚下一个趔趄，身子一歪差点摔了，幸好兰秋及时扶住了她。
“再让人去催！”
太后惊魂未定，心里担心着厉明枝，疾言厉色地催促。
“诺！”
身后的一个宦官应声，冒着大雨转身跑了出去。
伞外大雨如注，太后稳住心神，默默念着阿弥陀佛，再度迈开步子匆匆朝东阁赶去。
翌日，乐昭郡主中毒一事不胫而走。
商烬得知消息的时候，刚从商越的福宁殿出来，他转身就往宣慈殿赶去。
尔风跟在他身后偷偷看着他不渝的脸色，一声不敢吱，默默地紧紧跟在后面。
东阁内，气氛凝重，东阁内的内侍宫婢跪了一地。
商烬赶到的时候，意竹正好端着汤药跨出门。
“奴婢参见三殿下。”
她双眼通红的看了他一眼，紧接着低头屈膝，哭过的嗓音带着沙哑。
“她怎么样了？”
意竹眼眶泛红，酸涩涌上鼻尖，哽咽道：“方太医说小郡主中了毒，可太后昨晚查了整整一夜，从小郡主平日的膳食，接触的衣服物品，一一详查却一无所获。”
商烬皱眉，视线落在意竹端着的药碗上，又问道：“此药能解毒？”
“太医说小郡主身上的毒来得突然，发作的也快，从中毒到毒发不过两三个时辰，这药只能暂缓毒性而已。”
“…你先忙去吧。”商烬哑然。
意竹吸了吸鼻子，再次朝他屈膝福礼，替他打了帘子，让他先进去。
“给皇祖母请安。”
商烬一进来就看见太后守在厉明枝的身边唉声叹气，时不时地拿着帕子抹着眼泪。
蓦地听见他的声音，太后哀伤的神色一顿，忙着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转头看向他。
“快起来吧，”太后的声音透着疲惫，朝商烬招了招手，等他凑近了一些又说道，“你来的正好，哀家有些事要去处理，念念这又不能缺了人，你来替哀家守着她好不好？”
商烬侧眸瞥了一眼纱帐里影影绰绰的人，点了点头：“请皇祖母放心。”
太后被兰秋搀扶起来，她缓步走到商烬的身边，伸手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叹了一声，道：“哀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念念就托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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