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润秋和小楚就在入场处看场内还剩下的空座，前排似乎都有安排，兴许是公社的领导或者驻地的上级，那里并没有人坐，后面则是围坐着岛民，以及驻地的一众战士。
“沈医生，我这还有点事儿，您先找个地方坐下，待会儿韩团长来了我告诉您。”
驻地那里有一场紧急接待，似乎是军区的上级来视察，韩牧潭一时抽不开身，刚刚小楚来找她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你去忙吧。”沈润秋看了半天终于看到一个空余的位置，便穿越人群凑过去。
一路上纷纷有人和她打招呼，有熟络的更是直接给她抓了一把瓜子塞进手里，这东西岛上可买不到，都是大伙从岸上捎来的。
沈润秋连连道谢，便凑到角落里空着的位置坐下。
现场的环境有点暗，沈润秋分不清谁是谁，但有些声音她很耳熟，不看脸也能认出来。
身侧，段金枝就一路瞥着沈润秋进来入座，脸色凝滞一言不发。
内心却是将沈润秋暗骂个痛快。
庄全和城里姑娘相亲的事传出去，她倒是知道着急了。迫不及待地凑过来套近乎，生怕自家儿子飞走。
“妈，我没看错吧，你身边的是不是沈医生？”庄全揉了揉眼睛。
前两排的位置被公社特意留下，据说是驻地来了位大领导要参加联欢会，就连母亲都没有被安排到前面，只能坐在后面。
段金枝狠劲儿一拍他手背，“跟你有什么关系！好好想想待会儿怎么跟小梁姑娘聊天。”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也是为了不让沈润秋察觉出来。
沈润秋坐在角落里，右边则是自己搬着凳子来的老乡，她与那人熟识正在聊天，对于自己身侧是庄全一家浑然不知。
庄全撇了撇嘴，他的眼神直直跨过母亲，看向沈润秋。
一个多月没见，她好像比之前多长了点肉。这样挺好，以前看着总是弱不禁风，多长点肉显得整个人都精神许多。
她的侧颜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即便穿着随意，但在人群中却依然那么突出。灯光时不时打在脸上，一闪一闪的，连带着整个人都模糊了几分。
庄全感叹，这就是朦胧美。
想到如今正在后台准备的梁雪晴，庄全的内心痛苦起来。
扶了扶眼镜，他还是决定先去给沈润秋打个招呼。
趁着母亲出去的空隙，庄全连忙凑到沈润秋身侧，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沈医生！”
伴随着沈润秋转身，庄全看到那张侧脸在他眼前缓缓转正，心跳都漏了一拍。
但沈润秋只是对他疏离地点了点头，“你好。”
庄全不死心，继续搭话道：“沈医生，听说你前阵子去临安了？”
还没等沈润秋回答，他便兀自笑道，“你看你，太生分了，去临安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也好带你到处逛逛，一个月呢。”
这消息他是从吴婶口中得知，毕竟吴婶是沈润秋的邻居，有一个月没在家也是知道的。
沈润秋依旧保持距离的疏离，“有公务在身，就不麻烦了。”
“不是，中间总有空闲时间吧？沈医生还是太见外了，以后再去临安一定和我说！我在临安待得时间长，哪里的旅店住得舒服我还是清楚地。”
庄全把一只手搭在椅背上，由侧面向沈润秋转过来，“你在临安一个月，住在哪里？”
一个月的时间，若是找不到一家好旅店，恐怕得受罪。当年他刚到临安落脚，就险些被黑旅店的老板骗走身家，还好家里的舅舅最后将他接回家。
“明珠酒店。”
庄全愣了，再问一遍：“明珠酒店？”
这酒店他可是从开始建造就听说了，造价上千万，老板是香江的富商，里面住一夜就得顶得上他一个月的工资……
她什么来头？
庄全记得沈润秋只是普通家庭而已，父亲也只是一名医生，不做生意，按理说应该不会如此豪奢……
“你是说，你这一个月都在明珠酒店下榻？”庄全不知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变了。
沈润秋忽然抬头看向他头顶，庄全转身抬眼一看，刚刚出去的母亲已经回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但语气仍旧平静，却是那种压着怒火的平静：“庄全，给妈让开位置。”
庄全岂能不懂母亲意思，他不敢顶嘴，只得讪讪地向沈润秋笑了一下，道：“沈医生，待会儿我再找你聊。”
“还聊什么？你们有什么共同语言？”段金枝直直坐下，动作很重，瞥了儿子一眼，“你好好相你的亲，少被外人勾三搭四。”
她这话就是对着沈润秋说的，也好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是界限。
梁雪晴的条件她很满意，如果儿子和她真能成，那她是可以做出一些让步，放宽要求的。
沈润秋感受到她若有若无的轻视，不由得扯起嘴角一笑，“段主任，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沈医生哪句话听不懂？我可以给你解释解释。”段金枝冷笑。
“什么叫外人勾三搭四？”沈润秋面容未见惧色，反而有些从容，“我怎么记得是你儿子自己凑上来的？他问了，我出于礼貌回他两句，你们家管这样叫勾三搭四啊？”
“沈医生心里怎么想的自己知道，不必在这里抠字眼。”段金枝这下连眼神都懒得施舍她，只是静静看着台上的报幕员。
前排空下的两排位置已经坐满，一眼望去皆是穿着军绿色制服的，十分庄重。中间还有公社的几名干部陪同，她的级别没有那几名干部高，此刻是不用上去的。
沈润秋回头看着台上的报幕员报出第一个节目，女声独唱再加上文工团舞蹈队伴舞。
悠扬的前奏带着身侧沈润秋的声音一同传入段金枝的耳朵：“段主任这么大的恶意，字眼都不用抠，恐怕傻子来都知道你没什么好意。”
“你知道就好。”段金枝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更何况，沈润秋说的也正是她想表达的。
“段主任空口白牙说我勾三搭四，可有证据？”沈润秋这话大了一些，周围看节目的都被她吸引了注意力。
许是感受到了大家投来的目光，段金枝的表情不太自然，然而张口只是淡淡地说：“在公共场合，我不想和你争论这件事，给你留点面子。”
女声开唱，连带着后面的舞蹈队也转移到前面，她微微抬头指向台上，“看到最前面的女孩没？舞蹈队领舞，未来庄全是要和这样的女人结婚的，沈医生还是尽早放手，认清现实。”
沈润秋都麻了，她是听不见还是怎么着？
“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你平白无故说成勾三搭四，段主任是不是该给我个说法？给你要证据你不给，空口白牙就编排别人，你妇女主任一直都是这么当的？”她声音大了些。
沈润秋这话含了些许严肃，她脸上轻松的笑容也收了起来，段金枝猛地转头看她，压低声音道：“这么大声，你还要不要面子了？”
段金枝倏地就坐直了，庄全看她这样，连忙扯母亲袖子，低着头羞红了脸，“妈，快别说了，看节目吧。”
段金枝将他甩开，眼神直直地瞪着沈润秋，“你再说一遍！”
周遭的注意力早已放在两人身上，见着段金枝动怒，也都知道这事儿恐怕大条了。
只是在这场合，闹出这么个事来搞得大家都不高兴。
“段主任的妇女主任一直都是这么当的？随便污蔑人清白？”沈润秋抱胸，看她怒不可遏的样子，忽然就笑了，“要不你先问问你儿子？”
“不用问了！”沈润秋身侧老乡忽然插嘴，“刚才我正跟沈医生聊着呢，段主任家的小子就过来打招呼，那话说得跟放炮似的，沈医生说的话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人家沈医生有礼貌回你儿子几句，怎么就成勾三搭四了？段主任，你可别冤枉她。”
段金枝瞥那岛民一眼，许是知道自己理亏，没再说话。
众人听完解释也是明白了个大概，见段金枝没再回话的意思，正要散了，忽然沈润秋嘴边挂起随性的笑容，“装哑巴也能道歉，我接受任何形式的。”
“我没说错。”段金枝冷脸向前。
给一个小丫头道歉，她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从临安嫁到黎明岛来，她段金枝就没给谁低过头！
“身为长辈提点你两句怎么了？牙尖嘴利的，当心嫁不出去。”
逞一时威风，到时候叫别人听见她对待长辈是个这样的，看谁还要她！
沈润秋忽然看向她身后，笑意抬眼：“你要不要我？”
韩牧潭个头挺拔，肩宽腰窄，一双长腿显得整个人身材比例十分优秀，即使他整个人沐在阴影里，气质也特别突出。
听到沈润秋这句话，他眼神晦明闪烁，声音有些疲惫的沙哑，为了配合沈润秋的恶趣味，他只是淡淡道：“我娶。”
听到这声音，段金枝忽地抬头，就看到平时不苟言笑，本该出现在前排的韩牧潭，正站在自家儿子身旁，一身制服笔挺而又整齐，眸光柔和望着沈润秋。
段金枝张了张嘴，半晌都没说出来一句话。
韩牧潭高大的身影在观众席里十分显眼，那方邱国文在安排招待的同时看到他身影，见着前排本为他留下的位置空着，便脚步轻快凑过去。
“韩团长你怎么在这儿啊！快到前面入座，给你留位置了！”邱国文走近才看到正坐在角落里的沈润秋，“沈医生你怎么也在这儿？诶呀，前面给你俩留位置了！”
“快来快来！”邱国文招了招手，沈润秋也就起身从里面出来，视段金枝如空气一般，从她身前经过时一个眼神都没施舍。
一对男俊女美的组合就这样从后排走到前排，在正前方，空着的两个连位前写着两人名字。
“老邱！”段金枝忽然低声唤他。
待到邱国文一脸疑惑凑她跟前，段金枝才开口低声问：“这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
邱国文瞥了一眼段金枝身侧的庄全才明白过来，“你说沈医生和韩团长？人家小两口搞对象呢啊！”
“他们在一起？”段金枝那张脸忽然僵住了。
就在她顿住的中间，已经有热心围观群众给邱国文说了刚刚发生的一幕。
“金枝啊，你说你怎么……”邱国文的手在半空中悬了半天，点着段金枝好几下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你说你给小全好好相媳妇儿就完了，怎么还到处找人家沈医生麻烦？”
被邱国文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一顿说，段金枝的脸倏地变了色，她想解释些什么，却发现都是徒劳的，话说得太死，反而不好为自己挽尊。
“我、我……”
邱国文今晚本来就忙，再看段金枝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更生气了：“人家沈医生老早就和韩团长有婚约，至于上赶着攀附你们家？”
“韩团长是什么人？人家正儿八经的京城人，未来俩人真要结了婚，依照沈医生的资历完全能调回京城重要部门。”
“你真真是得罪了咱们黎明岛的贵人！”
邱国文吹胡子瞪眼，语气比起之前激动了不少：“还一下得罪俩！”
就说沈医生和向研究员在岛上的开展的疾病普查，那真是对黎明岛利好的大事，有多少没钱去医院检查身体的岛民在其中受益？
亏她段金枝前些日子还乘了人家的好处，结果转过头来就指着鼻子骂人家，这叫什么？狼心狗肺啊！
这要是传出去了，他以后出去开会还怎么见人！
段金枝沉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张一贯优越的脸上此刻也是灰败神情，被邱国文这样说，她感觉到周遭眼神都变了。
段金枝身后的女人忽然问：“国文，金枝好歹也是咱们岛上的妇女主任，你怎么不给她在前面安排个位置？”
邱国文听完就笑了，“咱们公社干部本来就没几个位置，没见我还在外面站着？”
倒是想给她安排，她够格吗，真要安排完不见得她就敢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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