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演出开始的日子，这场演出最终被命名为《俄罗斯印象》，很贴切，也很不浪漫的一个名字。
科坎和德里·韩风格上的问题还是没能解决，他们似乎也不是很在意，类似这种情况其实时常发生，也不是什么重大演出，正常得很。
刘长洲带着乐团向着指挥的方向靠拢。
本来刘长洲并不想出面来决定这个，乐团的调度自然有指挥出手，他这有点越俎代庖的意思。但架不住乐团里各种声音忽的就都冒了出来，思想极不统一，已经达到了影响乐团的正常演出的程度。
毕竟是和外国友人进行合作，要是表现不好可就真是丢人丢到国外去了。
整体上乐团的排练还是很顺利的，尤其是在刘长洲出手后，除了那首钢琴协奏曲还是让人感觉怪怪的之外，其他的都还好。
白玉林等人的折磨也到头了。
排练，真的是让人感觉痛苦不堪的一件事。
正式演出的前一天，乐团放了一天的假，便于乐团里这帮天天辛苦练习的音乐家好好调整一下状态。
毕竟演出和排练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环境，绷得太紧的弦，也是更容易断掉。
有经验的那些音乐家们都是有自己独特的一套方法，来调整自己的状态。而一些新人很明显是有些不知所措，在这么一个难得的休息日里不知道应该去做什么来调整状态。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李星舟几个人还是的说，白玉林在这个方面看上去真的更加老道一些。
不是因为白玉林在一月份的演出中登台了，而是因为白玉林曾经真的在一个交响乐团里当过首席，虽然这个交响乐团是个乡村里的非正规小乐团，但也是干了好几年，有着丰富的演出经验的。
就上次李星舟听陈绮云她们说，白玉林虽然是给人的感觉有些紧张，但整体表现都很好，非常沉稳。
这次几个人老在一起训练，李星舟、陈绮云她们也观察了一下白玉林，就陈绮云所说，给人的感觉要比之前更加的从容。
李星舟、陈绮云和张琳也没什么顾忌，直接就此向白玉林进行了请教。
“这个也没什么好说的吧。”白玉林挠挠头，说道：“主要就是放松一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方式，排解一下排练积攒下来的负面情绪和疲惫。”
“所以这个方式怎么找？”陈绮云追问道。
“这个我也不好说，每个人都不一样，我只能说一下我的一些经历和体会。”白玉林想了想，决定把自己刚工作那时候的一些事情讲一下。
刚上班那会，白玉林的心态其实是处于一种相对失衡的状态，毕竟那时候经受了不小的打击，而到魏琳的交响乐团时，其实心理落差很大，有点无法接受的感觉。
这点李星舟、陈绮云等人倒是能够理解，他们自小肩负天才之名，根本无法想象自己流落到乡村交响乐团时是怎样的一副场景。
“说到这，你们不都是有过演出经历吗？在学校的交响乐团也好，参加比赛也好。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比赛得奖了好像还能和赛事方合作的交响乐团开一场协奏会之类的，你们的演出经验应该不少啊。”白玉林有些纳闷的问道。
无论是李星舟、陈绮云还是张琳，他们都和白玉林不一样，演出活动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白玉林突然觉得这几个人可能是拿他逗闷子，或者是觉得他可能有些紧张想要帮他排解一下。
还不等白玉林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李星舟就苦笑着说道：“白哥你好像忘了，我是不参加演出的，而且我之前参加的比赛也好，演出也好，都没有在这么大的舞台上进行过，就算是在国外参加的大型演出，这感觉也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就经验而言，你肯定是比我要丰富得多，我现在就应该多学、多问、多看、多听，积攒经验。”
“是这样的。”陈绮云难得的赞同了李星舟的话，说道：“而且我还不如他，在国家大剧院这样的平台上演出，我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而且比赛和常驻也不一样，就像是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这样的常规演出，和学校时期的校交响乐团的感觉也不一样。”
“要求不同，学校、比赛的要求和常规演出的要求不同，面对的受众不同，演出的感觉也不一样。”李星舟略显羡慕的说道：“我其实也挺想参加演出的，体验一下站在舞台上的氛围，这种体验在我去欧洲之后，会给我很大的帮助。”
白玉林听了感觉好像也确实是这么回事，果然天才和普通人之间是存在鸿沟的，这种东西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李星舟和陈绮云所说的东西，白玉林之前完全没有想过，因为这不是他所需要思考的问题。
在三人的催促下……主要是李星舟和陈绮云，张琳基本上就不怎么说话，白玉林继续开始讲他刚开始工作的一些事。
刚到魏琳的交响乐团时，白玉林很自闭，而且整个交响乐团都是一些年纪很大的演奏家，大部分人都是业余演奏家，虽然水准不错，但技术并不算高明，多的只是丰富的演奏经验，科班出身的白玉林心底的落差感进一步加大。
更何况，在排练的时候，其实大家都不是很认真，包括魏琳在内都只要求曲子能流畅的演奏下来，并没有什么想要表达的东西，排练一点都不辛苦，不会纠结于某个音符是否正确的表达。
所以白玉林更加的苦闷，只能闷头练自己的，按照在学校交响乐团时的那种要求，不断地要求自己进步，每天给自己非常大的压力，不断地在自我毁灭的螺旋中循环下降。
当时魏琳也没管白玉林，后来白玉林和魏琳聊天的时候知道，魏琳不是不管，是人家见多了，知道像是白玉林这种刚进社会的小年轻比较执拗，听不进去，就没费这个劲。
这也是‘社会大学’的现状，这个时候几乎没有人会去当别人的老师，也根本不会有人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就这样，白玉林拖着一副疲惫的身体去参加了演出，结果自然是一塌糊涂，完全没有表现出来他应有的水准，甚至是被他看不起的那些老演奏家们完完全全的碾压了。
“所以魏琳指挥的乐团其实很厉害？”陈绮云好奇的问道。
“不，我们的表演只能说是还可以，绝对谈不上厉害，大家只是能把乐曲完整的演奏下来。”白玉林颇为怀念的说道：“来北京这两个月，我越来越觉得，那可能才是音乐的某种本质，所有人的演奏都很开心，大家并不是为了追求什么艺术成就，也不是为了挣钱，都只是把音乐当成生活中的一部分，聚在一起演奏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和观众们感到开心。”
“听起来真的挺不错的。”陈绮云对此有些向往，但一闪而逝，对于她而言，还有属于自己的梦想要实现的。
白玉林继续讲他的故事。
既然演出里的表现一塌糊涂，白玉林在失落之余也开始反省自己，然后就将音乐放了下来。
“放了下来？你的意思是说……”李星舟听到这忍不住的问道。
白玉林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还是在正常的进行我自己的训练计划，但空出了一些时间去和团里的老前辈聊天。”
魏琳的交响乐团大部分成员都是一些音乐爱好者，他们长年累月的玩自己喜欢的音乐，练习自己心爱的乐器，没有多余的功利心，虽然可能在技术层面还不是很完善，但就以演奏经验来说，还是十分丰富的。
“慢慢的，我的心态就调整过来了，那些前辈们还是有很多东西值得我学习的，那次的演出，我个人的失败并没有影响到乐团整体的演出，毕竟乐团的水准也就是那么回事。”白玉林回忆着说道：“那些叔叔阿姨告诉我，我绷得太紧了，并不是我的水平不高，就是我的心态不对，不够放松。我慢慢的也就适应了，过了几场演出后，我大概就能在演出前，通过做一些我喜欢的事情来调节状态。”
“可我还是不太懂，你上次演出前明明很紧张……”陈绮云还是不太懂，“而且上次演出也没有给出一天的休息时间啊。”
“一月份我参加的那场演出和这次不同，或者说一月份的演出和二月份的有所差异。”白玉林耐心的解释道：“一月份的演出因为各种原因，乐团的成员变动很大，时间上很紧张，配合上也存在着需要磨合的地方，所以大家都在抢时间去排练，还有假期，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个月乐团已经稳定了下来，新人也不多，而且都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磨合，时间上没有那么赶，自然也就空出了更多的时间。也就会给时间让大家调整状态，即使是有外来合作者也没什么区别。”
“那调整状态到底应该怎么做呢？”陈绮云问道。
“其实和你们以前调整状态没什么区别，我知道你想说我在演出前为什么那么紧张，演出的时候就放松了下来，这其实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找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让自己从排练的紧张氛围中抽离出来，如果不知道干什么，就做些会让自己放松下来，又不会让自己放松大劲的事情。”
三个人同时皱眉，这和他们以前的生活不一样，以前只要是正式的演出环境，他们都会拼尽全力的去准备，无论是比赛还是学校的演出又或者是比赛后的合作，都是这样，个人重大商演也是如此。
看着这三个人陷入了迷茫，白玉林说道：“我举个例子，你们去准备比赛的时候是为了取得名次，你们以前参加演出可能是出于热爱或者别的什么，你们都会拼命的努力准备，希望一个好状态。但是比如说小云带我去的商演，大家也就是简单的排排，不丢人就行，那是为了挣零花钱。现在的话，乐团的演出是为了什么呢？”
“生活。”张琳第一次开口说话。
白玉林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对，就是生活。这是生活的一部分。痛苦的排练是生活的部分，享受演出也是生活的一部分，重要的是不能搞砸了演出，那就丢了饭碗，但也就仅仅只是饭碗而已。当然，也有人是为了追求自己的音乐梦想，但是……”
接下来的话白玉林没说，但是所有人都懂。现在的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可能是国内最好的几个交响乐团之一，但还谈不上能让人实现什么音乐梦想。
搞音乐不是网络游戏，需要打怪升级，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从国内通关到国外，再什么从三流的交响乐团升级到十大之类的路径，就算是在国内大名鼎鼎的维也纳金色大厅，也承接完全不懂音乐的大妈合唱团进行演出，只要钱到位就行。
那么有音乐梦想的人，一定会拼尽全力往能够实现音乐梦想的地方去，那么一定是去欧洲。如果去不了，留在了国内，那么……机会不是没有，很少就是了。
原因很简单，就是环境问题。
简单的聊完，几个人就各自去做自己的事去了。白玉林也知道，他们找自己聊天，更多的其实是真的没什么事，正好有问题，就过来问了。
至于说白玉林自己在演出前会做什么……
其实超级无聊，就是挺喜欢的曲子而已。至于说会不会乱了之前排练的节奏，等第二天听一下曲子就好，练了这么长时间，要是没点基础记忆可还行。
白玉林现在其实也有点紧张，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是要登台他都会有点紧张，也许……也可以说这种感觉是兴奋。
这种古怪的感觉，白玉林感觉可能会陪伴自己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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