晾上被子，齐姑姑领着娜仁去蒸馍，打发邱朗朗跟裘力去摘窗帘。
所有卧室里的窗帘齐姑姑自己早就都洗完又给装回去了，只有客厅挑高太高，她干着费劲。
于是，裘力脚踩红木桌子去摘挂钩，邱朗朗在下边仰着脑袋接。最尾端的一个挂钩卡住了，裘力用力一掰，半边窗帘直接掉下去，堆了邱朗朗满怀。
裘力从桌子上跳下来，似乎轻轻笑了下，从邱朗朗怀里捞过帘布，往洗衣房走去，边走边道：“去洗手。”
邱朗朗没走，拍拍肚皮上的灰，跟在他身后：“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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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力动作微滞，脚步未停。
俩人一个开盖，另一个往里塞，一个倒洗衣液，另一个按下“启动”，波轮洗衣机开始轰隆隆转动，齐梅的呼唤声恰恰好传来：“开饭！吃肉啦！”
两人对视，邱朗朗弯起眼仁笑出声。
大柴锅炖的牛尾黄豆浓稠咸香，临出锅时齐梅往大锅里丢进去三颗土豆、一块豆腐，盛出来满满两盆。
她将其中一盆端进里屋厨房，用小火煨上，又返回去把蒸好的白馍用柴锅烤上一遭，不多时，麦谷的香气四散开来。
齐梅给馍翻面，一歪头，看到三个孩子一只狗排成队眼巴巴地立在她身后，一下子哈哈哈大笑出声，一直笑到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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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梅的房间是整栋小楼唯一有炕的屋子，土炕连着户外的灶台，一顿饭做完，整间房都暖和极了。
平日这间小屋就只有齐梅一个人，今天一张四方小桌终于坐满。
娜仁举着筷子拍巴掌，肉乎乎的小屁股在椅子上挪来挪去，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齐梅抱着一笸箩白馍进来，蹲在桌上，面白胖，底金黄，焦香扑鼻，邱朗朗很没出息地吸溜了下口水。
齐梅挨着裘力坐下，振臂一挥：“招呼！还有一小盆，够你俩晚饭了。”
娜仁盯着陶瓷盆用力点点头：“嗯嗯，够咱仨晚饭了。”
“不够。”裘力木着脸怼她，后背立刻挨了齐梅一巴掌。
邱朗朗捂嘴笑，偷偷偏头去瞄裘力。
裘力挺了挺脊背，没吭声，给齐姑姑夹了一块尾巴中段，然后抄起个馍兀自开吃。
尽管那张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邱朗朗也知道他心情很不错。
判断依据是食量，他不吭不声地往嘴里续，无底洞似的。
当然，邱朗朗自己也没少吃。
齐眉都惊了，半路又去盛了回菜，大呼着差点没能喂饱娃娃们，又扭头嘱咐小神仙晚上别过来了，回自己家吃去。
娜仁点点头，吐出块骨头精准地丢进地上的小铁盆里：“哦，那我喝奶，看他俩吃。”
裘力鼻子里“哼”了声。
娜仁踢踢大狗，煤球啃骨头的间隙里抬起头，冲着裘力呲牙吼了几嗓子。
邱朗朗笑得不行。
一张小桌，没有血缘的四个人，诡异地和谐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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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净桌子，齐梅拍拍大炕，对邱朗朗说：“晚上你就睡这得了，可暖和了，被罩床单姑都给你换了，踏踏实实住几天。”接着又没好气转向裘力，“你爱睡哪屋自己定，被套自己换，没个准脾气，懒得管你！”
裘力没接她话茬，掏出手机单手戳着，淡淡说：“一会儿送你。”
“不用！”齐梅摆摆手，“别瞎折腾，你们好不容易歇一天，我坐公交走就行。”
裘力揣起手机，不和她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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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姑姑拉开立柜门，从里边托出两件衣服，放到炕上，抖开来，是两件款式一模一样的毛衣，一件浅咖色，略小，另一件是牛奶巧克力色。
“你俩过来试试，”齐梅笑着招呼，“姑才学没两年，手太慢，不过总算赶在过年前收边儿了。”
邱朗朗微微张大双眼，看看齐姑姑，又看看裘力。他走过去，掌心抚过细密柔软的绒毛。
毛衣齐梅织了很久，之前邱朗朗一直以为是自己眼花，总觉得是色彩随光线有所变化，直到这会儿才意识到，齐姑姑是同时织了两件。
“本来想织红色的，但你们年轻人都不爱穿，这是卖毛线的小姑娘推荐的颜色，说是最适合‘暖男’，”齐姑姑笑着拿起更大的那件在裘力身上比了比，神情带些好笑的意味，她推一把裘力肩头，“麻利点。”
“暖男”木着一张脸，脱掉夹克，将新毛衣套在白衬衫外。
齐梅拉过邱朗朗，让两人并肩站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对自己的杰作满意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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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朗朗鼻子泛酸，一把抱住齐梅，虽极力克制，声音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染上了湿意：“谢谢姑姑。”
“哎呦，这感动得！”齐梅笑着拍拍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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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预约的车到了，裘力和邱朗朗说了声“看家”，一手提行李，一手抓着齐姑姑出了门。
“哎这破孩子！松手！”
“乖宝——，冰箱姑给塞满了，你俩看着吃，别把东西都放烂了！”
“那箱子底下没轱辘啊？！膀子又不想要了？！不会推着走？！”
两人在齐姑姑的唠叨声里走远了，邱朗朗看着他们上了车，一低头，对上一对滴溜乱转的小眼仁。
娜仁咧嘴一笑，退回到院门里，帮他掩上门，背着小手往屋里去，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进屋了，她就自己爬到炕上一仰，摸索着从小包里翻出根奶酪，也不知道客气下，撕开包装吧唧吧唧地裹。
“吃完把棒棒给我留着。”邱朗朗说，从被摞垛里抽出条小毯子搭她肚皮上。
娜仁扭头看向他，迟缓地眨巴眨巴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指指炕边上的矮柜，泪眼汪汪地说：“大哥哥给泡牛奶。妈妈放在里边......”
邱朗朗打开柜门，找出奶粉和奶瓶，按照指示先倒了200毫升热水。
娜仁舔干净棒棒，举胳膊摆上窗台，立刻口齿清晰起来：“倒在手背上试试，不烫了加三十毫升奶粉，也就是四平勺。”
这么有逻辑的吗！还怪逗乐的。
邱朗朗笑，把奶瓶倒过来试了下，还有点烫：“齐姑姑为什么叫你小神仙呀？”
“我不神吗？”
“……是挺神……叨的。”邱朗朗晃晃手里的瓶子，忍不住低笑。
他忽然想起初见那日，明明人高马大的裘力就在旁边，这个小丫头却上来就称呼他为“大哥哥”。他再次试了试温度，随口问道，“为什么我是‘大哥哥’呀？”
娜仁又打了个哈欠，砸砸嘴，漫不经心吐出一句——
“你不就是裘二家那个大小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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