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邱朗朗正式开启打工人生。
白天送外卖，晚上去Zoom做服务生。
专职外卖骑手最爱的时间段是晚上五点到九点，但打暑期工的学生往往没这么幸运，最常被分配到的值班时段是早上七点到下午四点。
早上单少，中午暴晒。
邱朗朗不大在意，如果最后一单离家近，他就回去休息一阵；若是太远，就索性找个僻静些的墙根儿歪着眯一会儿，然后直接去酒吧。
他几乎每天都要工作到午夜才能骑着小电驴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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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力整日见不到邱朗朗人。明明一早醒来时他肩头被压出的红痕都还未褪净，人已经消失了。
连续几天都是如此，裘力感到莫名火大，甚至无法专心工作。
他瞟一眼窗外，厂房门口的两棵白杨树蔫头耷脑，远处的水泥地面冒着腾腾热气，这样的鬼天气，人跑在路上不得热熟了？！
他烦躁地把手里的签字笔狠狠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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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詹礼悦正推门进来，正对上裘力阴沉的脸和倒竖的眉毛，“...... 嘛呢？跟个邪神似的！”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笔，拍在办公桌上，“你要担心小孩儿身体吃不消，就跟他直说，瞎跟自己较什么劲！”
裘力叉着腰，瞪着那根笔不说话。
“也是，又不是亲哥，也管不着人家。”詹礼悦斜坐上桌子边沿，笑得有点儿坏，“再说了，你怎么开口啊——‘别上班了，在家给我做爱心午餐’？”
裘力飞去一眼，冷冷地。
詹礼悦举手做投降状，叹了口气：“人孩子缺钱，这是事实，他想靠自己赚点生活费，你真管不了。再说了，真要是直接拍钱，那和抽脸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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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力让詹礼悦念叨得更烦了。他再次望向窗外，沉默地按压了一下不太舒服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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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裘力蓦地惊醒，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还是没能在入睡前等到邱朗朗回家。
他的生物钟堪比机器人，从不起夜，这么冷不丁地无缘无故地睁开眼弄得他一阵心慌。
大臂有点痒，一偏头，邱朗朗抵着他的胳膊睡得正香，不知道是不是别着脖子的缘故，呼吸有些重。他的鼻头和嘴唇都轻轻触碰着裘力，温热的气流一下下扫过皮肤，裘力猛地打了个哆嗦。
他略微错开些，托着那颗毛绒绒的脑袋搬到枕头上，邱朗朗咂吧咂吧嘴，舒服地透出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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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力瞅一眼表，四点多了。
借一点天光，裘力俯身细看这张巴掌大的小脸，凝润光洁，睫毛乖顺地垂着，嘴巴微微撅起，估计是没来得及用吹风机，头发毛躁躁地炸向四面八方。
裘力伸手给他压了压，没用，怕是得彻底打湿才能拯救。
不知为什么，他看得想笑。
然而，当他意识到心底里升起的这点陌生又微弱的愉悦时，喉咙口忽然一阵紧缩......
他收回手，缓缓翻倒在枕头上，却再也没能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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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天开始，裘力会尽量早邱朗朗一步起，把做好的早餐摆好在岛台上。
早餐很简单，厚吐司、两个煎蛋，一大杯奶，不吃完不许走。
邱朗朗无措地接受，每天出发前给裘力一个大大的拥抱，裘力也黑着脸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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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通常是酒吧客流最大的一天，董代筹每周五要留在家里照顾妈妈，所以这一天邱朗朗要独自在Zoom工作。
裘力当初听他提及这件事时没说什么，然而这天晚上，他没跟詹礼悦的车回市区，而是特意留在公司加班，然后掐着时间打车去了Zoom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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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不放心，酒吧里什么人都有，并且，但凡干这行的老板，不打点擦边球赚快钱那都不正常。
酒吧位于新区，不难找，离盛山重工所在的国太双子座不远。
车至路口，隔老远就能看见Zoom闪烁的店头，外观看是年轻人喜欢的工业魔幻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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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推门，裘力被爆棚的音乐声震退半步！而且还是民乐，四胡嘹亮激昂，马头琴澎湃高亢。
裘力很少来这种场合，一时有点懵。
“欢迎光临！”侍应生过来招呼，吼着问，“您几位？”
裘力环视四周，皱眉比了个“一”。
“今天是民族歌舞专场！二楼卡座的位置最——”
“不用！”裘力打断他，指了指吧台。
他扫视一圈，没看见邱朗朗，皱着眉捋了一把额前的头发，半遮的黑色眼罩露出来，侍应生明显愣了下，没再多嘴，把人领到L型吧台的远角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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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挤满了乱舞的群魔，竟然有不少老外。
细想下倒也不难理解，西胜矿业、重工业发达，这里聚集的外国人比首府还多，而民族音乐比一般的电音舞曲更有特色，也更能勾起这部分消费群体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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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力点了杯长岛，慢慢啜饮，目光一直四处逡巡，却始终没能找见人。
身后又响起“欢迎光临”，他下意识回头，两个西装男，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一个半秃头，一个头发略长，从体态判断是日本人。
裘力无甚兴趣地转回身。
几秒后，一个匀称秀挺的身影从里侧小跑出来，是邱朗朗。他右手轻扶耳麦说着什么，行至门口，欠身迎上两位客人往里带，从裘力身侧擦过。
听见交谈，裘力微讶，视线追随着那个背影直至消失。
——邱朗朗竟能讲一口挺流利的日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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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邱朗朗小跑着出来，弯腰钻进吧台，麻利从制冰机里夹冰砖，酒保将一整瓶山崎12放上托盘，扫一眼点单的显示屏，又快速摆上果盘和小食。
邱朗朗钻出来端起托盘，一转身，直直撞上裘力的视线，身子一晃，随即立刻咧开嘴惊喜地喊：“哥！”
声音清脆，眼神明亮，八颗小白牙在吧台蓝紫色的射灯下闪闪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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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最中心的位置像是被这呼喊或笑容猛地击穿，又徐徐填满，裘力抬手点在邱朗朗胸前的铭牌上，稳着呼吸道：“先去忙。”
“哎！你等我！”邱朗朗笑着转身，快步离开。黑色西裤显得一双腿又直又长，酒红色的小马甲把他的腰掐得只剩一扎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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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期以来，裘力已经习惯掩藏，他的一切情绪都是地下河，而邱朗朗的愉快却是那样坦诚，奔腾着溅起浪花，让你明确感知到“真开心见到你”。
裘力低头，轻轻捻动拇指，那里仿佛被铭牌上的“LANGLANG”印下凹痕。
心也是。
仿佛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正在那里悄然生长......
裘力松开手指，怔怔覆上胸口，想把这种陌生的情绪压回心底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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