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唐何春人还没进来，唐空青就立马从床上坐起，站到地上。站得那叫一个端端正正，活脱脱的社会好青年。
就连唐黄也规规矩矩的站直身体。
可见唐何春在唐家的威严，无人能撼动，也无人敢撼动。
唐何春冷着脸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一米长的戒尺。
唐空青立马乖巧地喊道：“大爷爷...?...”可看到戒尺的一瞬间，他的瞳孔明显地颤抖起来，两条腿也不由自主地抖起来。
扑通！
下秒，他就那么干净利落地跪倒地上，没有丝毫犹豫。
熟练得有些心疼啊。
唐何春怒喝道：“混账东西，你都干了什么！”
此刻，他真的生气了，眉头皱成了个疙瘩，脸色极不好看，嘴唇紧闭着。尤其是那眼睛射出严厉的光，一直盯着唐空青。
他从未想到，这小子竟敢违背冷枫制定的规矩。
你说你，违背就违背，只要事情闹得不太大，唐门还是能想办法解决的。结果，这小子竟然在冷枫面前违背规则。
这就像是当着阎王爷的面撕毁生死簿。
可惜，唐空青没有孙大圣那么牛逼的本事！
此刻，他恨不得打死这个瘪犊子，但...?...这种就是自己二弟的孙子，也是自己最喜欢的侄孙。
堂皇看着父亲这般愤怒地模样，心弦也不由得一紧，劝道：“爸，空青这孩子可是你最疼爱的孙子啊，你消消气，打坏了...?...”
唐何春怒喝道：“是我的孙子，就可以无法无天吗？”
一句话，怼得唐黄闭上了嘴。
不仅仅是因为老爷子说得对，更因为他无法直面老爷子的威严。
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父亲。
或许是因为血脉压制，也或许是因为父亲身为唐门家主的王霸之气，他始终不敢反抗父亲。
哪怕只是一句“爸，我不喜欢吃胡萝卜”，都不敢说。
他不喜欢吃胡萝卜，不喜欢吃西兰花，但只要跟父亲在一起吃饭，即便是再怎么不喜欢吃这些蔬菜，也要咬着牙吃下去。
童年是这样，如今已成中年，依旧是这样。
不仅仅是他，是整个唐门，都活在唐何春那不怒自威的家风之下。
许多个不敢反抗父亲的时刻，他都在心里羡慕大哥唐玄，羡慕大哥当年敢反抗父亲，离开唐门。
唐玄离开的这三十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大哥离开唐门，离开父亲后，一定过得很自由，很轻松吧。
他也想如唐玄那般，留下一纸诀别书，什么也不带，转身潇洒离开唐门。
可...?...他连离开唐门，离开父亲的勇气都没有。
他不敢面对父亲板着的冷脸，不敢面对父亲一言不发的愤怒，更不敢挑战唐门森严的家规。
所以，此刻他也不敢阻拦父亲。
唐空青惶恐不安地看着唐何春，嘴里就像含了一串冰糖葫芦，磕磕巴巴地说：“大爷爷，我做了，我再也不干了...?...”
唐何春站到他身旁，面无表情地问：“唐门家规，第一条。”
那毫无波澜的表情下，是一种谁也不敢忤逆的威严与愤怒。
唐空青知道自己即将遭遇什么，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叔叔唐黄。
可唐黄却是转过了身...?...
唐何春喝道：“家规第一条，背！”
唐空青的心弦瞬间紧绷，双拳紧握，浑身筛糠似的抖成一团，紧紧闭上眼睛，颤声道：“唐门家规第一条，除非碰见穷凶极恶之徒，否则不可使用毒功。”
啪！
话音刚落，唐何春就一戒尺，狠狠地打在唐空青的背上。
瞬间，唐空青的后背上就出现一条触目惊心的红肿，丝丝鲜血渗透出来。
听到这声音，唐黄的心跳加快，手无足措，脑里一片混沌，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将要去干什么……呵呵。
可唐空青并没有喊出声。
转过头，却见唐空青眉?拧作?团，双眼紧闭，?翼?张?翕，急促地喘息着，?臂上?筋暴起！
嘴角...?...有一丝鲜血流出。
唐黄心中一惊，心想：这小子在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叫出声！
看到这一幕，他手心里捏出一把汗，眼里掠过一丝担忧，在心中喊道：臭小子，哭啊！别咬着牙忍着，哭出来啊！哭出来，你大爷爷一心疼，就不打你了。
唐何春面无表情地说：“唐门家规，第二条，背！”
唐空青咬着牙齿，颤声道：“唐门家规第二条，不可持强临弱。”
啪！
戒尺再次重重挥下，打在唐空青的后背上。
又是一道触目惊心的印记，依旧是丝丝鲜血渗出来，布满那触目惊心的打痕。
即便如此，唐空青依旧是没有叫一声。
不疼？
肯定疼。
由于疼痛，脸色变得惨白，??的汗珠细细密密地冒出来，滴下来……?紧紧握着，指甲嵌进?肤也不会感觉疼。
唐黄在心中呐喊道：“哭啊，哭出来啊！臭小子！”
终于，唐何春愤怒地眼神中，出现了一抹柔情，可也只是一瞬间。
随后，他再次喝道：“唐门家规，第三条，背！”
唐空青跪在地上，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额头上，眉?拧作?团，颤声道：“唐门家规第三条，不可亲近小人！”
啪！
戒尺再次重重落下。
唐空青依旧没有惨叫，依旧咬着牙，被打得趴在了地上，大喘一口气，继续跪着。
站在一旁的唐黄心急如焚。
戒尺每一次落下，他的心都会颤抖，仿佛，这戒尺不是打在侄子唐空青的身上，而是打在他的身上。
戒尺一次又一次地落下，他的心，也一次又一次地跳动着。
可他，始终没有劝阻。
还是那句话，他不敢反抗父亲，不敢直面父亲的愤怒。
从小到大，他也是在这一条条严苛的家规中长大。
在他眼里，仿佛父亲从来都不是父亲，而是制定家规以及严格执行家规的人，只是被冠以“父亲”之名。
可也是这一条条严苛的家规，才有了如今的唐门。
可...?...唐何春何尝不心疼？
看着自己的最疼爱的侄孙，跪在地上，后背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渗出的鲜血打湿了后背，他同样心疼不已。
毕竟这小子从小就是在他怀里长大，也在他身上尿了不知多少次，不知多少次穿着开裆裤，踉踉跄跄，哭哭啼啼地来找自己这个大爷爷。
后来长大了，也会拿着一百分的试卷，满心欢喜地来找自己要零花钱，去给女同学买零食和好喝的酸奶。
说不心疼，是假的。
可再怎么心疼，打下去的戒尺，却一次比一次重。
他也想做做样子，吓唬吓唬就行了。但身为爷爷，身为父亲，身为唐门的家主，他不能心软，必须拿出一个家长该有的担当与责任。
家规就是家规，定了，就必须去遵守。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必须让这小子切身体会到疼痛，才能不会再犯，才不会再被虚荣心与愤怒心冲昏头脑，亲近那些小人，背弃原则！
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想看着唐空青一点点堕落成下一个毒师唐玄。
他曾亲眼看着三十年未见的大儿子唐玄死在自己眼前，最后尸骨无存，归于尘土，所以，不想再看见唐空青步了后尘。
所以，心再痛，也要打。
唐何春恨铁不成钢道：“唐门家规，第十条，背！”
这次，唐空青似乎是学会了反抗，抬起头，看着他，大声念道：“唐门家规，第十条，若有人不敬唐门，须勇敢上前！”
同时，唐黄也终于不再忍耐，上前抓住了唐何春的手，说：“爸，够了！”
唐何春看着儿子与孙子那坚定且怨恨的眼神，神情有些恍惚。
这眼神，与唐玄临死前的眼神，是多么相像。
恍惚间，仿佛唐玄又出现在了面前。
唐玄怨恨道：“爸，不是你让我一切都要争第一，要以唐家的骄傲为荣吗？我听话了，你为什么还要责怪我？
啊？
爸！”
唐何春愧疚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不是...?...”
爸！
忽然一声呼喊声惊醒了他。
是唐黄。
唐黄抓住他握着戒尺的手，坚定道：“爸，够了！空青他已经受到惩罚了，况且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如果你还要罚，就罚我！
就像是逼走我大哥那样，不要手下留情！”
一瞬间，空气变得凝固。
唐黄一脸怨恨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就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看着儿子那坚定的眼神，感受着那有力的手腕，唐何春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沉默几秒后，他松开了手，戒尺掉在地上。
在儿子和侄孙怨恨的目光中，怀着沉重且复杂的心情，一步步走出了房间。
出门后，在没人注意到的情况下，脚步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苦笑道：“老了老了。”
说是老了，倒不如说是心中的愧疚，压得他喘不过气。
唐玄之所以会变成毒师，错在小时候的教育出了问题。如今，自己险些把最后一个儿子和侄孙子，逼成了下一个毒师。
身为家主，他是合格的，但身为父亲...?...是不合格的。
可五千年的文明里程里，谁又能给出一个“父亲”的标准呢？倘若谁能给出一个标准，他一定会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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