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玥又狠狠亲了许仙一口,深深看了他一眼,才走向了检票口。
等她完成检票后,叶玥转过身,对着八米外目送她的许仙,眉眼笑弯成一条缝,高举起右手用力挥动了几下。
许仙也向她招手再见。
等叶玥转身进入安检通道,消失在视线之外,许仙才走出出发厅,开车向复旦大学驶去。
复旦大学是一所世界知名、国内顶尖的综合性、研究型的重点大学。
复旦大学创建于1905年,原名复旦公学,是中国人自主创办的第一所高等院校。
校名“复旦”二字选自《尚书大传·虞夏传》名句“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意在自强不息,寄托当时神州知识分子自主办学、教育强国的希望。
复旦的校训是“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出于《论语》。但它近年来更为民间所熟知、在斗音平台上广为传播的是“自由而无用”。
这个“自由而无用”的说法最早是由复旦大学的生命科学学院教授李辉在他的一本诗集里提出的,此后在复旦教授和同学之间流传开来。
“自由而无用”源于庄子的哲学精神,讲的实际上是一种不功利主义的精神和自由独立的思想。
自由的复旦大学不查寝,宿舍不宵禁,教室不熄灯,学生可以通宵自习,可以任选修两千多门课程中的任何一门,也可以穿拖鞋上课,只要不发出声响影响别人甚至可以上课时吃东西。
因为燕雨微的缘故,许仙并不是第一次来复旦,有时候他凌晨左右送燕雨微回来,每次都能看见学校的教室和走廊里通明的灯火和密密麻麻读书自学的学生们。
这种在其他大学一般临近期末或考研才会出现的盛况在复旦这种等级的名校却是常事。
燕雨微就读的是邯郸路的复旦大学本部。而自由的复旦大学是对外开放的,只要提前网上预约即可。
只是外来车辆无法进入本部校区,因此18:30许仙在学校附近一个停车场停好了车,给燕雨微打了电话,问明了她还在宿舍,就让她等着,然后就下了车去接她。
和女孩子约会,出于礼貌也应该去接她的。
下车前许仙想了想,觉得等下天黑了戴个大墨镜也怪怪的,于是他把墨镜塞到口袋里,戴上了一款黑色的口罩,又拿起那把雨伞下了车。
许仙刷了下访客二维码,步入复旦大门。
复旦大学的标志性建筑——“日月光华”牌坊位于正门入口处,宽敞的道路两旁种满了各种树木花草,给人一种清新宜人的感觉。
正门中轴线上,最显眼的是毛主席雕像。
不同于经典的挥手致意造型,复旦的毛主席雕像双手背在身后,手上还握有帽子,伟岸的身影经过几十年的风雨依然屹立着,目光笃定望向远方。
许仙平视雕像,目露赞叹之色。
陈胜在大泽乡的雨夜揭竿而起时,曾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让很多野心家热血沸腾,代代效仿。
王侯将相有种吗?
要是说的血统,那肯定王侯将相是没有种的,跟庶民百姓并无不同,同样都是人,都要吃喝拉撒睡,受伤会流血,掉脑袋也会死,不是什么有异于常人本领的非人类。
但是论文化和资源底蕴,王侯将相肯定是有种的。
他们获得的教育和社会资源,平均受教育水平都是庶民百姓难以企及的,他们的起点很可能就是绝大多数平民的终点。
许仙觉得如今网上有句话,很扎心刺耳,却又很人间清醒:“人家几代人的努力,凭什么输给你十年寒窗苦读?”
更恐怖的是,在古时候,世家豪门不是“几代人的努力”,而是十几代甚至几十代人的持续努力。
加之古时世家门阀对文化权力的垄断和上升通道的掌控远比近现代强悍无数倍,庶民百姓想要出头都极其困难,更别说是妄想称帝作祖了。
神州古代有五帝“黄帝、颛顼、帝喾、尧、舜”,他们实际上是一个大家族的血脉。
帝舜禅让于禹,而帝禹的父亲叫做鲧,鲧的父亲叫颛顼,颛顼的祖父是黄帝。
帝禹之后,帝启建立家天下后五百年,商地诸侯汤灭夏建立商朝。
又过了大约五百年,商纣王暴虐,周地诸侯姬发灭之建立周。
周亡于秦地诸侯。
追溯其世系血源,自五帝时代至秦亡,各朝掌权者彼此之间要么是亲戚,要么是亲家,总之是剪不断理还乱。虽然彼此之间斗来斗去,但毕竟没有把资源放给圈外人。
然后是汉代强秦。自汉开始出现了多个新的千年世家,一直到蒙古异族统治的大元前,这些千年世家事实与皇族共治天下,皇族不过是最强大的世家而已。
而皇族若是太过分,就会被大家合伙推下去。
群雄逐鹿,再比出哪个世家最强,最强的世家继续当皇族。
唯三开创了大王朝称帝作祖的三个布衣者,都是在什么环境下才成功的?
秦灭六国统一天下本就是动荡变乱之大时代,而秦失其鹿,天下共逐。
出身楚国贵族名门又军事实力、军事才能最强的项羽本来已经成为了六国诸侯公认的老大。
可惜项羽不具备政治才能,而项羽出身的楚国由于其独特的文化和历史也一向不被中原认可为正统,其他许多中原豪门贵族合力夹击,勇武盖世的项王终于在诸多力量的削弱下被刘邦击败,取而代之。
而沛县亭长小吏的刘邦之所以被众世家选中支持,除了其本人的厚黑无耻和个人才能外,最重要的就是布衣刘邦没有什么根基,又不属于任何一个贵族名门,正好可以让大家达成一种平衡和妥协。
而刘氏即使成为皇族,也注定了无法像项羽一样强力压制六国贵族势力。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自汉开始便出现了最多的千年世家。
到明崛起前,当时元的异族统治极大地削弱了神州传统世家门阀的势力和把控力,元末诸侯烽烟而起,朱元璋终于成功。
而本朝建立前的时代、民族、社会背景更为复杂,乃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传统的世家门阀力量更是被削弱到了极致。
而即使如此,在本朝建立的过程中,不少多头下注的豪族依然攫取到了足够的利益和力量,或远扬海外,或继续在神州存续了下来。
许仙看了几眼毛像,继续走,便看到藏匿在校园里的复旦老校门。不同于正门的宽阔,这座校门是神州传统的牌楼样式,装饰着飞檐与琉璃瓦。
许仙走过老校门和校史馆,复旦的老建筑群便展现在面前。建筑虽老,斑驳剥落,却从不失人间烟火气。
檐斗拱,白墙黑瓦的蔡冠深人文馆,实则是藏品琳琅满目的博物馆;西式洋楼,屋檐耸峭,人称“小白宫”的子彬院,其实是大数据学院的一角;平顶三层,朴素大方的寒冰馆,是高分子科学系的办公室;傍依大草坪,磅礴大气的相辉堂,联通着现代化的恢弘舞台。
这里是历史与现代的交汇点,一切都恰如其分。
燕雨微曾带许仙在这里流连过,她和许仙讲过这里每一栋老建筑背后的一个个动人故事和那些风华人物。
作为复旦学子和学生会主席,燕雨微热爱自己的学校,对这里的许多事物和历史都如数家珍。
复旦对老建筑的创新利用,让它们得以一种全新的方式,继续闪耀着、沉默地陪着这座名校前行。
这里的落日时分没有光草的人声鼎沸,没有光华楼顶的气象万千,却也别具一番风味。
此时红日落下天际,相辉堂的灯光倏然间照亮草坪,如渔火点缀在宁静的湖面,动人心魄。
白墙黑瓦、缀以红窗的相辉堂前还有市民正在拍婚纱照,相辉堂草坪上有一些提前返校的男女学生正围坐在一起,弹着吉他唱着歌。
许仙在歌声中继续向北苑学生宿舍区走去。
走了一会,他撑开了雨伞,而就在他撑开伞的几秒后,豆大的雨点忽然就从天空中倾落了下来。
晚晴的秋空变成了绵绵雨幕,突然的大雨让很多市民游客和学生都反应不及,四处奔跑找避雨的地方。
无边雨幕之中,戴着口罩、眉目清明俊秀的许仙沿着小道从容持伞而行。
然后某个不经意的一瞥,许仙瞳孔收缩,脚步一顿。
在路边一个小自行车棚下,一个白衣运动装的女孩正安静独立,凝视着突如其来的大雨。
她的五官极其精致,面容清秀卓绝,如同瓷娃娃般晶莹剔透,又如同绝世美玉般润雅平和。
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她的那双眸子。她的眸子如同清晨薄雾笼罩的湖面,干净、纯粹,又带着一丝迷离。
这双眸子仿佛是世间最清澈的湖水,倒映着无尽的天空和云彩。
你可以在其中看到无尽的美丽,也可以感受到无尽的迷惘。
女孩的眉宇清冷疏淡如清风朗月,又带着一抹美丽的轻愁,如同淡淡的云烟轻轻笼罩着生命的山峦。
她的身姿纤细柔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然而,她的气质又秀逸冷清,仿佛是山间的流泉,既纯净又冷冽。
雨幕中、车棚下的女孩就像一束丁香花,美丽、清秀又带着轻愁,又像从红楼梦中走出的林黛玉般,让人见到了就很难忘怀。
大雨如注,倾盆而下,雨滴狠狠地砸在地上,也敲在自行车棚上,溅起不绝的水花和声响。
有些雨水打湿了女孩的发丝,溅到了她的衣裳上,但女孩却恍若未觉般,只是安静看着雨。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把她困住,女孩却似乎丝毫不在意,她看着雨,似乎在思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这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孩,然而许仙注意到她却不是因为她那出众的美丽和气质。
停下脚步的许仙又仔仔细细打量了女孩一会,然后持伞走了过去。
女孩收回了飘忽的目光,侧头看向了越走越近的许仙。
她平时已经习惯了被学校的同学、学长、学弟以及校外的男生、男人搭讪。
她不反感,有人喜欢你总不是坏事,但她也不会生出特别的情绪,毕竟其中都没有什么让她欢喜的人。
反正一律礼貌委婉拒绝就好了,这个戴着口罩、估计也想持伞送自己一程的男人也一样。
随着男人走到近前站定,女孩才发现他眉眼的清澈卓秀远超过自己见过的任何男人。
虽然他戴着口罩,但应该是一个很帅的男人。
女孩想到。
不过,也仅此而已。
女孩还是打算在男人开口后就礼貌拒绝他的好意。
然后男人开口了,女孩立刻愣住了。
“你有病。”许仙看着这个如丁香花般清冷轻愁的美丽女子,淡淡道,“你最多还能活十年。”
他的声音平静,眼神也平静,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惜或怜悯之色。他直觉到这个女孩并不需要也不喜欢别人的怜惜或怜悯。
如果有个陌生男人走到你面前,说你有病,还最多只能再活十年,你会怎么反应?
正常的反应是骂他神经病,还是给他一个大耳光,叫他滚?
女孩却没有这种正常的反应,她愣了愣后就平静了下来。
她看着这个眉眼异常清明、不按套路出牌的年轻男子,安静平和道:“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病的,只是为什么我最多只能活十年?”
女孩的声音很好听,就像泉水流动般清越。
许仙看着她,平静道:“你先天不足,应该是你母亲怀你时营养不足或精神状态不好,导致你心神和体质都要比一般人差。虽然后天应该小心调养过了,但依然不足以弥补先天所亏。而你似乎又热衷于某种极耗心神气血的东西,不断又在亏空。你最近半年应该经常有觉得精神疲乏,嗜睡,而且一睡就特别沉,有时候会鬼压床起不来。只因你神思消耗太大,身体在自动调整。但长此以往,必然夭折。”
女孩眼神收缩,平静的心海扬起波澜,这个陌生男人说的东西都是对的也是事实,而最近半年自己的状态只有自己知道,根本不可能是查出来的。
只是听他这意思,他不认识自己?
“你不是复旦的学生?”女孩问道。
许仙平静点头,道:“我来接一个朋友而已。”
女孩侧头望向雨幕远处的一片朦胧楼体,问道:“去北苑接?”
许仙淡淡回道:“是的,北苑。”
女孩看着男人,平静问道:“可以顺路捎我回北苑吗?”
她顿了一下,微笑补充道:“顺便路上聊聊,我还有没有办法多活几年。”
她的微笑也是清冷浅淡的,如眼前这绵绵秋雨。
虽然女孩是不信自己只能再活十年的,这肯定是这个精通中医的男人为了接近自己的危言耸听,但是无论如何,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男人算是有真才实学的,也有点意思。
聊一聊养补之法总是好的,而且自己本来也要回北苑宿舍的,这场雨暂时也不会停。顺便的事情,也没必要刻意拒绝。
许仙看着她有点礼貌客气的笑容,也并不在意,只是更走近了半步,将雨伞举到了女孩身前,遮蔽了雨水。
于是女孩走入了伞下,和许仙并肩而行。
这是把女士伞,因此伞面不是很大。许仙很绅士的倾出了三分之二的伞面覆盖在女孩的身体上,任雨水淋湿了自己的半边肩膀。
女孩注意到了这一点,但她没有说什么,而是开口解释道:“我喜欢研究哲学和数学,这两样都很费神。特别是研究数学的时候,很容易会陷入废寝忘食的兴奋和专注状态。然后等我回过神来,就会很累很颓丧。但我不会放弃研究哲学和数学的。”
她的意思是我宁愿短命,也不会放弃自己的热爱。
她不信自己只能活十年,而即使这是真的,她也是一样的态度。
毕竟人生充满了意外,谁知道死亡会在什么时候降临呢?也许都不用十年,明年、下个月、明日都有可能。
人若因为忧惧死亡而放弃自己的热爱,那么即使多苟活些许岁月,又有什么意义呢?
许仙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自然尊重她的想法。
于是许仙边持伞缓行,边平静道:“等下我到宿舍门口,我写个药方和食用说明给你。你按时按量进补,应该可以再活个三十年。”
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先天不足是灵魂、精神和身体三方面的不足,身体和精神可以温养,但灵魂的损耗无法弥补。
不过她现在二十多岁,再活三十年到时候五十多岁死掉也不算夭折了。
女孩轻轻点了下头,心里却在想着,他等下肯定会借着药方的由头问自己要联系方式。
不过这个男人身上有种奇异而让人安宁的气息,他的眼神和声音也充满了平静和令人信服的力量。
女孩倒不会反感和他多接触一下,做个朋友。
许仙想到一个问题,于是问道:“你家有钱吗?药方有几种,最贵的最有效的那种需要很多钱。当然,也有便宜的效果差一点的药方。”
这个话题其实有点敏感,如果不是许仙一开始就体现了令人信服的洞察力,很容易让人以为他想卖药方或卖药骗钱。
女孩倒没往那方面想,只是什么才叫“有钱”呢?
她侧头看向许仙,问道:“最贵的最有效的那种要花多少钱?”
许仙想了一下,淡淡道:“吃一年药的话要三十万左右吧。”
这对于普通工薪家庭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数字。
女孩淡淡地“哦”了一声,看着伞前滴落的雨帘,没有再多说什么。
许仙也选择了沉默,静听雨声,不再开口。
在这无边秋雨绵绵中,仿佛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
两个人就这样肩并着肩,在一把雨伞下,静静地行走在秋雨中。
秋雨轻轻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许仙和女孩的步伐不急不缓,面容同样平静如水,眉目同样从容冷淡,有一种奇异的相似和谐感。
这是一种独特的氛围,在这把雨伞下,他们像两个世界的人,却又像是一体的存在。
他们的内心仿佛正在思考着各自的事情,又仿佛都在默默地欣赏着无边秋雨。
世界平静,心也平静。
只有秋雨、雨伞和两个安静的身影。
走到北苑学生生活区后,就由女孩带路前往她的宿舍楼栋了。
一路上遇到了一些也已提前返校的男女学生,大家看向女孩并认出了她,然后眼神有点讶异的看向与她并行在一把雨伞下的男人。
许仙把女孩送到了宿舍楼下,然后许仙收起了雨伞,站在舍管室的屋檐等候她。
女孩上楼拿纸笔,许仙继续看着秋雨。
雨落千年,岁月无言。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偶尔有回来的女学生,经过许仙身边都会有点明了又带着笑意的看一眼许仙,以为这个身材很好、眉目俊秀的帅哥是在等自己的女朋友。
许仙并不在意这些。
他望着秋雨,手里持着白小娘子的雨伞,回想起了那个同样突如其来的雨天,自己只是想在断桥上好好淋场雨发发呆,却被一把油纸伞遮在了头上,然后自己转过身,就看到那张五官极其精致,面容清秀卓绝的脸,以及那双仿佛是世间最清澈的湖水,倒映着无尽天空和云彩的明眸……
在悠悠的回忆中,许仙听到身后的动静。
许仙转过身,就又看到了女孩,以及她那张与白小娘子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她眉宇间的轻愁和清冷是白小娘子不会有的,白小娘子总是阳光明媚的让人觉得温暖。
许仙心下轻叹。
终究只是一朵相似的花而已。
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这朵与你相似的花能够多活几年,过得好好的。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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