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往日平静的风铃城一阵热闹，刺耳的唢呐声惊飞了河边树上的鸟儿。
风铃城就献祭这天最热闹了，然而这次神台来的不是什么神公，而是衙门的人。
只见神台上躺着城主赵玉如的尸体以及她儿子赵珍年的碎尸，没错就是碎尸，碎尸上还浇了水，大大小小的尸块正凌乱的摆放在神台的桌子上，那血淋淋的头颅正对着河，死不瞑目的样子。血水顺着红色的桌布往下滴着，一股尸臭与血腥味直冲鼻腔，让人作呕。
赵玉如则是完好无损的躺在神台上，面相狰狞，似乎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不过她却是溺水窒息而死。
一群衙役驱赶着周边的人群，“让让，让让，知府大人来了。”
一个穿着藏青服饰的女人走了出来，一脸正气的样子，她看着眼前的景象皱着眉，“看来是河神大人发怒了。”她将锅直接甩给了所谓的河神。
“知府大人就没什么要说的吗？这次惨死的是城主！”有人在外面嚷嚷着。
没办法，这次动静太大了，死相还如此惨烈，人心早就乱了。
那知府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摆了摆手，“本官也没办法，河神大人发怒岂是我等能干涉的？”
她只当没听到那人说的话，然后抬起袖子抹了抹泪，一副难过的样子，“城主大人，您走好。”
在她的带动下，人们都跪在了地上，信了她的话，给河神祈福，给城主哀悼。
“胡扯，这分明是人所为！”一声冷厉的男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一个长相刻薄的中年男人一身华服走了出来，来人正是赵玉如的正夫。
“城主夫郎？”知府眯了眯眸子，“此话怎讲？”
“叶柳贞，你个无用的家伙，若是这点事都查不出来我看你也没必要担任知府的职位了！”他甩了下袖子，双眼发红的瞪着眼前的知府。
叶柳贞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咬着牙，片刻后才松了口气，“那城主夫郎可是有什么线索了？”
“呵，昨夜城主派人去捉那圣男，派去的十个打手竟无一人回来，你说这事不蹊跷？今日我儿惨死在这神台上你却同我说这是河神所为？那赵玉如做的荒唐事我就不说了，那我儿呢！他的错在哪！你不给我个说法，不找出杀人凶手，你也别想活了！”说着那男人直接揪住了叶柳贞的衣襟，怒气直接喷在了她的脸上。
叶柳贞皱着眉，轻轻抓住了他的手，然后甩开，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还请城主夫郎冷静一下，这事下官自会清查的。”
“没用的家伙！”那男人还啐了她一口。
叶柳贞忍着怒意，立马召集了周边的衙役，“随我去福来客栈。”
片刻后，福来客栈内，顾小柏已经在收拾东西了，林柒却制止了他，“没用的，我们出不去的。”
她观察过了，献祭这几日城内只许进不许出。原因嘛，不过是人的私心，谁家都不希望自家的儿郎被送去献祭，而今天是献祭的日子，城门必定关上了。
林柒冷笑了一下，人心不过如此，昨夜那圣男的父亲也是，见自家儿子没法保住，就把祸水泼到了顾小柏的身上。
楼下大门被踹开的声音传到了楼上，林柒推开了房间的门，刚好与叶柳贞对视上了。
那是一双充满正气的眼睛，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不知为何她看着林柒的眼睛有点心虚，于是急忙移开了眼，看了看旁边的衙役，衙役领会道，“谁是昨夜的圣男？”
而何伽早已出来了，她跪在了叶柳贞面前，“大人，圣男并不在我这小店内。”她低着头，心里怕的要死。
“你可知包庇罪犯是何大罪！昨夜迎接圣男的使者死在了你这客栈内，你当何解释？”那衙役上前一步，拽着何伽的手道。
“在下…”何伽吞吞吐吐的。
叶柳贞笑了笑，然后扶起了她，“无事，你只需把你知道的告知我们就好。”说着眼睛还朝林柒所在的位置看去，林柒也毫不掩饰的回视着她。
明明杀人凶手是林柒，但是叶柳贞看着她的眼神却总会莫名心虚，她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扭过头保持着她父母官的笑容看着何伽。
林柒见叶柳贞移开了视线，直接就从二楼跳了下来，“你要找的人是我。”
那叶柳贞闻言看向了林柒，林柒脸上没有半点心虚，冷漠的看着她，“阁下真是说笑了，我们找的是圣男，而不是女子。”她笑了笑，然后才道，“阁下是？”
“昨夜来这的人该死。”林柒并不想和她弯弯绕绕，直接说起了正事。
叶柳贞闻言一脸怒意，“你怎可这么说，那可是一条人命！”
“哦？那这两年拿去献祭的圣男呢？河神？城主出了事才来找杀人凶手，这未免也太可笑了吧，呵。”林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了起来。
“给我拿下！”叶柳贞见林柒如此不给面子，直接下令让人拿下她。
林柒一个反手直接将上来抓她的衙役的胳膊卸了，衙役疼得大叫起来，“不必动手了，我跟你走。”林柒将衙役推开，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叶柳贞。
叶柳贞黑着脸看着林柒，“那就走吧。”她倒要看看这女人到了衙门还有什么好说的。
林柒就跟着叶柳贞回了衙门，一路上的人都围着这些人看，议论声不断。
顾小柏此刻也挣脱了影子的束缚，他担心的看着林柒远去的方向，喃喃道，“阿柒…”
“顾夫郎，你不必担心，主子自有安排。”影子安慰着他。
“嗯，我信她。”她从未让他失望过。
衙门内，林柒站在了公堂中央，挺直着背没有丝毫怯懦，叶柳贞坐在了那高堂之上，铁面无私的拍着惊堂木，“林柒！你可认罪？”
安静的公堂内，林柒冷静的声音传来，“我何罪之有？”
一名衙役见林柒如此放肆，当即上前去压她的肩，想让她跪下。当靠近林柒时却被林柒一脚踹倒在地，“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别人离我太近，就这么说吧。”
哪怕叶柳贞脾气再好，在这公堂上林柒的这种行为已经是藐视她，藐视公堂，藐视大庆法律了。
“好大的胆子！来人，给我把她按下！”叶柳贞喝道。
与此同时城主夫郎已经站在了叶柳贞的身边，一副痛快的模样让人好生不爽。
“知府大人是要直接给我定罪吗？”林柒卷了卷胸前的发丝，勾起一抹笑，“那使者是我所杀不错，但那也是她提刀来杀我了，我总不可能空手让她杀吧。”
“我是人，不是傻子。”明明叶柳贞才是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柒，但她却有一种林柒此刻正在俯视看着她，一种满不在乎的态度。
那城主夫郎沉不住气了，“别和我说那些别的，谁要听那些没用的人，你就说神台上的城主儿子是不是你杀的！”他不管不顾的大吼着。
叶柳贞见公堂乱了，立马拍了一下惊堂木，“肃静！赵孟氏你先退下。”不容反抗的声音响起。
“你！好你个叶柳贞，你想包庇她是吧，你们就是一伙的，我要去找我爹爹！”那城主夫郎已经疯了。
等了五日都等不到他儿子的消息，再见时却只看到他的碎尸，任哪个父亲都接受不了。
谁料下一秒，林柒一个箭步，把他拍晕了，叶柳贞见林柒如此大胆，也被吓了一跳，她从事知府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藐视公堂的人，她吞吞吐吐道，“你…你！”
她气的脸色发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林柒此刻与她的距离很近，只见她用唇语说了什么，那叶柳贞脸色煞白起来，然后瘫坐在椅子上。
林柒见目的达到了，回到了原位，“他太聒噪了，你说是吧知府大人，我只不过是在替您维持公堂秩序。”
叶柳贞见碍事的人没了，稍微恢复了一下脸色，“那好，本官尚且不追究你打死使者之事！你可知城主大人与城主之子今早暴毙于神台之上。”
“城主大人的事我怎会知晓，若您去打听打听便知道小人是昨日才到这风铃城的，我与城主无冤无仇怎会杀她一家。”林柒一脸无辜的看着叶柳贞。
若不是知道她拿着自己的把柄，叶柳贞还真要被她骗过去了，“听说那使者要去抓你的夫郎，你就将她打死在那福来客栈中，可有此事？”
“并未，那使者是直接扛刀朝我来的，这我可以请福来客栈的掌柜何伽作证。”林柒自是知道叶柳贞是要做什么的。
“来人，传何伽。”
何伽来到公堂内立马被吓得跪在了地上，“大人，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无事，这里是公堂，你有事说事，本官自不会包庇任何人。”
“刚才她的话可当真？真是那使者先犯事？”叶柳贞看了看何伽，认真道。
何伽只是想了片刻，立马正色道，“大人，确有此事！”
然后叶柳贞又象征似的审了审，因犯罪动机不足，最后林柒被关在了牢房内，明日再审。
破旧的牢房内，老鼠在稻草内穿梭着，叽叽喳喳的，月光从牢窗撒了进去，让昏暗的牢房有了点光亮。
林柒静静的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脚步声传进了她的耳里，“来了就出来吧。”她没有睁眼。
“你是谁？”叶柳贞眼神恶毒的看着林柒。
“不是什么好人。”林柒打了下哈欠。
“你白天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白天林柒唇语说的正是“河神大人”，这让叶柳贞心惊了一下。
“难道我说的不是吗，河神大人？”林柒抬眼看了叶柳贞一下，“风铃城接二连三的死人，而向来声张正义的父母官对外的回复却是河神动怒，你不觉得可笑吗。”
“你也不用瞒自己了，百姓已经对你失望了，无疑是碍于城主和你的势力所以才迟迟没有反抗。”林柒站了起来，月光撒在了她的头上，她的眸子深邃不见底，让人看不透。
“那城主之子是你杀的吧。”林柒笑了笑。
“你胡说！你再胡说八道我明日就把你处死！”叶柳贞连“本官”的称呼都不顾了，直接用起了平语。
“何须这般虚伪？昨夜你也去了河边吧。”林柒一语击中。
叶柳贞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柒，她怎么知道的，这人不能留了！她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这种眼神林柒再熟悉不过了，林柒快步移到了她的面前，直接隔着牢房掐住了她的脖子，“你说我们是不是一样的人？见不得光的人。”
叶柳贞被她高高举起，林柒仰望着她，眼中一片平静，手却不断用力缩紧着，“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何必自相残杀呢？”林柒松开了她，这是给她的一个教训。
叶柳贞摔在了地上，林柒蹲在了她的面前，“别这样，我们谈笔生意吧，知府大人。”林柒笑了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叶柳贞惊魂未定，“你个疯子！”杀人碎尸的是她，而此刻疯了的人却更像是林柒。
“你想要什么？”待她平静下来，才问出这句话。
“让我们走。”林柒淡淡道，“你知道的，若我想走，这风铃城根本困不住我。”
“昨夜你看到了什么？”叶柳贞扶着牢门站了起来。
“当然是看到有人目睹我执行河神的指令啊。”林柒躺在了草垛上，直接承认了她杀赵玉如的事实，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叶柳贞见林柒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不瞒着了。
“从我踏入河内的那一刻。”
昨夜，林柒拖着赵玉如进了河中，而叶柳贞也拿着赵珍年的碎尸到了河边，当她看到林柒拖着一个人往河中央走去时她停了下来，仔细观察着她的行为，待她看到林柒拖着的是赵玉如时，她心中的血液在沸腾，她感觉她要疯了。
那个人终于要死了，她内心只有这一个想法，她亲眼目睹了林柒杀人的全过程，而林柒也没有当场揭穿她，而是走后又返了回去，看着叶柳贞将赵珍年的碎尸倒出，再泼了一盆河水上去，营造河神动怒的假象。
林柒将这些一一说出，叶柳贞先是惊了一下，而后又释怀了，何必呢，大仇已报，她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她儿子该死，她更该死！我恨不得碎尸万段的是她！”她发狂的说着。
“她终于死了，这种人就该下地狱！就该死得那么痛苦。”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杀她的是我，不是你，你始终是个怂包。”林柒无情的拆穿了她，她的自尊心直接摊在了林柒面前，并且被林柒踩了一脚。
“你觉得你知道了我的事你还能活着吗？”叶柳贞阴森的笑了起来。
“你觉得我这样的人会放过威胁我的人吗？”林柒看着她嗜血的勾着唇，“我向来是睚眦必报的人，你最好想想你的家人。”
“你！你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昏暗的牢房内是叶柳贞的怒火声，伴着的还有林柒无情的声音，老鼠仍在牢房里穿梭着，一同躲闪的还有她的心。
如林柒所说，她从不做无把握的事，既然留人，那她自有留下的价值。
猎人与猎物调换了位置，林柒静静的看着抓狂的叶柳贞，那是看着猎物掉入陷阱内势在必得的眼神。
牢房外狂风大作，对于某些人来说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月明星稀，明日又定然晴空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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