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是，过程千般惊险，结果却都尽如人意了。
萱草先到，把背上一大包手机先放好，立即拨通老家电话。被困的这两天一夜，简直比两年还要漫长。她这些年早就习惯了不论身在何处，每天早一次、午一次、晚一次跟太祖母定时报平安，话家常。这回接连两天一夜七十多个小时毫无音讯，老人家不定怎么心急心慌呢。
暴风雪越来越猛，电话里的声音也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可这反倒更加重了萱草心里的甜，满到要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出来把满世界皑皑白雪也惹甜的那种。
云萱草高兴啊，家里一切都好，太祖母很好，秋叶和小玄葫他们很好，就连让她揪心扒肝的云瑞，也有了线索。说是雪山搜救组传了消息回去，云瑞很有可能还活着。桑婆婆再三再四保证说，太祖母的病情能稳住，要比原先预想的好。
“还是得尽快，九十余高龄，还屡遭重创，太祖母身子骨早已是强弩之末。就算硬撑，也撑不了太长时间。最晚，年后正月初十前，必须得把九转无极归元丹制出来。”云萱草脑子里飞速盘算。
当务之急两件事，一是两位高危患者必须尽快得到最好的医疗资源。二是，自己必须以最快速度离开。
这两件事，本质上可以归作一件，还是交通问题。
陆路交通就甭想了，雪山沿线又没有海运。空运嘛，普通直升机显然是不成的。那么多架救援机只成功迫降一架，还差点折损一位比等量黄金打造的金人还宝贵的飞行员。
思来想去，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萱草叹了口气，将一个黑色电话卡装进一支封存了整整两年的黑色手机，拨出去。
“喂，”电话那头，懒洋洋的声音，雍容中透着丝丝不耐，却雌雄莫辨。
“是我，”萱草顿了顿，声音很轻。
“喂，你踏……啊，老大，我天，是老大！”声音从懒洋洋、不耐烦，到惊喜欲狂，无缝切换。
“老大，是你吗？大点声，我要再听一遍！”声音里带着想强行抑制，却怎么也遮掩不住的呜咽。
萱草心下一软，乖乖听话照做，提高了声音，“是我！”
电话不知被谁抢去了，听筒里一阵忙乱和推掇闹腾声。
隐约能听见，有人正在劈头盖脸训小青石：“你可长点心吧，小破石头，白瞎了好名字！简直表里不一，你那小心脏是玻璃做的吗？哦不，是豆腐做的，水豆腐！她一句‘是我’，两个字，就把你瓜娃打发了？你就屁颠颠全都原谅了？就忘了她抛弃我们所有人的事儿了？起开，边儿去，姐来跟她好好算算这笔帐！”
是玄水的声音。高岩上的朝天椒，辣辣的，带着点硬质的沙，非常有特色，极有辨识度。
萱草听得眉眼弯弯，是经年不见却永远肩并肩的温软。
“老大，是你对吧？”声音响的能震破耳膜。
萱草将听筒往远移了移。心里好笑，玄水跟小青石一个调调儿，肯定又要让她再回答一遍，索性先见之明的加重音量强调，“是我！”
玄水一听这声音就炸了，“阿呸，你还好意思说，你还有脸打电话？你是哪门子的老大？你个死小三儿，烂桃花，负心汉，你……”
鲜活，生猛，年少轻狂却热血沸腾的过往，随着玄水的声音，像一幅七彩长卷，迅速展开。
云萱草眉眼弯成了高高梢头悬着的月牙儿，乖乖听着。
玄水却突然不骂了，一迭声催促，“快说，瞎磨叽什么。我都听见你那头呼呼风声了，好像还在下雪？冻出个好歹来，姐抽不死你！”
萱草回头瞅了眼，列车长和小墨已经先后爬上来了，忙压低声音，“两件事，发布云亓公子令，悬赏雪灵芝。报酬要压过榜二，再加一份白色壹号瓶，要快。第二件，想办法弄一架试航机，我被困在K7171次列车上，定位发给你了。”
“马上分头办！小青石负责查雪灵芝，我负责试航机。”玄水的性子跟她的名字完全是两个极端。像水一样温柔婉顺？可拉倒吧，烈火干柴的那种，一碰就燃，还特别爱点火。萱草是个相对安静的性子，也许是种互补，就特别喜欢玄水这又爽又飒的利落劲儿。平日里闹腾归闹腾，遇正事，毫不含糊。
“好。你全权安排。列车上没信号。让小青石想想办法。”
“好好好，知道了！你是在野外啥高地上吧？麻溜儿的，赶紧滚回去，冻死了谁给我们十二花月令养老送终！”玄水语气很不好，“啪”挂了电话。
无视小青石眼巴巴的小可怜模样，一下一下戳着人额头，气得磨牙凿齿，“你说说，是不是傻啊？傻憨憨都没她这么傻的，K7171是什么，那是四十多年前退下来的老铁牛，慢死个人不说，还八面露风。笨猪都没她这么笨的，困了两天一夜才想起我们来了。你说说她，她怎么不把自己给蠢死算球！”
列车长和小墨直起身，放下肩膀上沉甸甸一大兜子手机的时候，云萱草已经处理完私事。
三个人僵着直橛橛的手指，无比艰难地，将几大袋三四百部手机里的平安消息，逐个逐条发出去。
列车长和小墨也快速给家里报了平安，三个人这才顺着绳梯往下爬。
这种满是冰溜子的绳梯和铁梯，上来容易，下去难。
这一回，云萱草坚持要最后一个下去，是想给他们拽安全绳。废弃了的风力发电机平台很大，超过大半个足球场了。塔台上除了一个敞口的一体式四方仓能勉强避风，其他就秃光光一个大平台，再啥也没有，根本找不到能绑绳的桩子。
列车长与小墨坚决不同意，口头争执没用。干架吧，又不是个事儿。
马金私心觉得吧，“真正扎心的真相是，如果云小姐真要干架，他是干不过的。接连被摔趴两回，还不够丢人现眼的，还想再现上一回？还是算了吧。”上来时候他可是仔细瞧过的，云小姐简直跟只灵敏的小仙猴儿似的，嗖嗖就没影儿。他和小墨吭吭哧哧爬上来，人家几通电话都打完了，擎干等他们了。
云萱草和小墨联手，先把体格高大偏重的马金给护送下去，平安落地。
然后轮到小墨，小墨却不愿意，坚决不同意。
他一个大男人家家的，还是堂堂的铁路乘警。这种时候，怎么好意思把危险留给一个小姑娘？还是个被自己冤枉给反剪双手狠狠压跪，还磕伤了膝盖的小姑娘！列车长先下去是他与云小姐挤眉弄眼达成的默契，列车上留置的几百号人还等着呢，吃喝拉撒，与上级联络等等一大堆事儿。
云萱草拗不过，只好先下去。雪地上站稳后，人却没敢松劲，双手错开前后绷紧巧劲儿，拽牢冰冷粗绳不错眼盯着小墨的两只脚。
一脚又一脚，一个台阶又一个台阶，眼见绳梯已过半，意外却突然发生。
一股强劲暴风气流猝不及防袭击，扎猛子一旋一卷，小墨连同绳梯就被狠狠甩开，抛出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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